喀齐被削去品阶,所持兵权也被褫夺,成为西疆平凡百姓中的一人——他留有一命,是迪什尔不愿身体中的血液孤独流淌。
金耀落尽,大殿华宴。
萧案生一行被迪什尔强留下,作为大赵来使,柳琬和十一随将也齐列上座,底下便是西疆大臣和将领,唯一缺席的帕里,还在日夜兼行赶往大赵西北。
一日昼夜,来时的危机四伏,此刻的觥筹交错,将一场宫变无声埋藏。
萧案生未动杯盏,环过座下,他手下十一随将也时刻警醒,滴酒未沾。
胡玲耶和柳琬聊得来,她从迪什尔的高座跑下来,与柳琬挤在一座闲聊,面前矮案上摆着酒和食物,两人有说有笑。
胡玲耶的汉话很标准,只是说得慢,每说一句都要想想,这便使她跳脱的性子得了些约束,一下娴静起来。
“你认得戗画?”柳琬满眼惊异。
“嗯,”胡玲耶点头,提起金壶倒了一满杯酒,敞笑道,“她好可爱,说话比我的汉话还短。”
她说完又笑,一边把酒杯递去柳琬嘴边,柳琬忙用手接下,一颗心在腔子里跳得发慌,不禁暗惑:那是可爱吗?
柳琬想起自己每每见戗画时,她说一个字,自己心里便骤顿一下,随即狂跳不已,简直怕得要命。
胡玲耶又倒一满杯酒,仰面痛饮下,一声慨叹:“喀齐和迪什尔不一样…”
胡玲耶饮了许多酒,脸微微润红,似一朵嫩红娇花,眼中带着醉气:“他幼稚,什么事都看个浅薄…
我幼时爱同他一起玩…人都会长大,可他不会…他对我的喜欢…也只是小孩子的喜欢…”
柳琬一边听她倾诉,又垂眸深思。
“迪什尔不是,”胡玲耶说着,拽过柳琬胳膊,把脸藏到她肩上去,害羞一笑,“他不会说话…但作为一国之主,他能像寻常丈夫那样疼爱我…”
她生气,迪什尔不会哄,但会亲自为她做饭,她生病,熬汤喂药,迪什尔从不假手他人。
柳琬看她一眼,也笑,替别人开心,也有些羡慕——作笼中鸟,开心与否,或也不能一概而论。
殿中哗闹,群臣醉卧。
王座上,迪什尔看着胡玲耶与柳琬相谈畅悦,便收回目光,又看向萧案生,他起身,也走下座去。
到萧案生对面,隔着矮案,迪什尔盘腿坐下,倒上一杯酒递了过去。
萧案生本不打算饮酒,见迪什尔目光炽诚,他便接过,一口闷下:“仅此一杯。”
迪什尔一甩手,搭去膝上,十分傲然道:“也没打算第二杯。”
两人相视一笑,十年一泯,恍如隔世。
有些话,仿佛不用言语,都溶进了烧灼烈酒中,饮下便是一腔热意。
迪什尔喟叹一气,两人都是不善言语的人,于是转而言他:“你的那位,被夜狼神护佑的女子如何了?怎么没和你一起?”
西疆人尊狼,尚夜,夜狼神是他们的庇佑神,传说被夜狼神护佑的女子拥有无尚特异之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萧案生垂下眼眸,噙出一抹无奈的笑,片刻他抬眼:“我明日一早归赵,她还在西北。”
迪什尔点头,又侃笑道:“她说我不如你。”
萧案生一怔,随即猜到这是戗画的相激之言,却还是不禁一笑,思念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