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娘们!你胆子很大嘛!竟然敢用脚踢我的刀!”
一个蓬头垢面,除了腰间佩着长短二刀之外,通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地方不像乞丐的彪形壮汉横跨一步,拦住了天章院的前路。
“你们想干什么?”
天章院柳眉微蹙,无悲无喜的视线,从左至右地横扫浪人们的脸。
突然从斜刺里杀出,并且包围天章院母子的这伙不速之客,无一例外俱是一身格外经典的“无业浪人”的形象。
破破烂烂的衣服,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不知多久没洗的头发,布满白霜一样的头皮与头屑。
从发式上来看,某些人之前留着一头标致的月代,可这些在往日里被剃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月代头,目下皆因许久没有打理,而生长成“头顶位置长着一层扎手的短发,左右两鬓的头发却又郁郁葱葱,张牙舞爪地像座原始森林”的诡异模样。
脸上的污垢,厚密得都快结成块儿了。可纵使如此,也依旧遮掩不住他们那腊黄的脸色与微微凹陷的双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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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这帮人,肯定是有一段时间没吃过正经的饭菜了,营养摄入严重不足。
截至1秒前,还老神在在地对八重说“不必那么紧张”的青登,此刻一脸懵逼地怔在了原地。
一旁的八重扬起视线,朝青登投去一束意味深长的目光。
后辈,说好的“江户时下的治安,并没有差到出个门就会遭遇意外”呢——虽然没有用嘴巴明说,但八重用她的眼神,很好地将这股讯息传递给青登。
青登感应到了八重的“深切”注视……他隐约间觉得有刺刺的触感,从自己的脸皮上传出。
不过,尴尬归尴尬。不用任何人来提醒,青登也知道现在不是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时候。
仿佛同时听见了一声告示“可以赛跑了”的发令枪似的,青登与二重姐妹同时挺步向前,组成一堵简易的人墙,隔在了天章院母子与浪人们之间。
“嗯?你们是什么人?”
看着突然现身的青登等人,那位适才以凶恶的口吻怒斥天章院“竟然敢用脚踢我的刀”的彪形大汉,眉头一挑,脸色一沉。
“你们是这臭婆娘的同伴?”
“喂,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八重的声线与她的面色一样低沉。
“再让我听见‘臭婆娘’这组字眼,小心我撕烂你的嘴!扯断你的舌头!”
纱重没像八重那样直接口吐芬芳,但她脸上的怒意与怫郁,却是一点儿也不比她的妹妹要少。
在这对姐妹的眼里,天章院就是这个世界的神。
自己虔诚信仰的神明,遭到他人的如此折辱……她们如何不怒?
面对八重的威胁……彪形大汉不仅无动于衷,反而还大加嘲讽。
“撕烂我的嘴?哼、哼哼哼!”
阴阳怪气的笑声从彪形大汉的鼻间喷出,他笑得两只肩膀都用力地抖了起来。
其余的浪人也在笑,笑得七倒八歪、前仰后合。
“好啊!”
彪形大汉两手叉腰,趾高气昂的神态,就差将“嚣张”两个字直接写在脑门上了。
“尽管放马过来吧!我倒要见识一下,你这个哪怕是踮起脚都碰不到我的xx的矮矬子,是要怎么撕烂我的嘴!”
说完,彪形大汉很猥琐地挺了下腰。
继天章院之后,连自己也被羞辱了。八重的小脸霎时布满乌云。
她勐地沉下腰,张开双手五指。
正当她准备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个出言不逊的混账时,一只小手从后方按住了她的肩。
“八重。”天章院弯下腰,将嘴巴贴近八重的耳朵,轻声道,“稍安勿躁。”
八重扭回头,跟天章院对视了一眼。
透过天章院的眼神,八重明白了天章院的意思:他们是来微服出访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到必要的时候,不要整出很惹人注目的事端来。
对于“神明”所下达的神命,二重姐妹历来从不违抗。
因此,尽管心里有万般不甘,但八重还是用力地咬了咬贝齿,然后一边怒视彪形大汉,一边慢慢地解除“战斗姿势”。
“橘君。”
青登嗅到了天章院的温润吐息与好闻的体香。
即使不用回头,青登也知道天章院站到了他的背后。
“可以拜托你吗?”
与二重姐妹相比,长年负责江户的治安工作的青登,应该会更擅长应对这种情况——天章院应该是打着这种想法,才把处理当前的这起“突发意外”的重任,全权委托给青登吧。
青登头也不回地轻轻颔首,随后抬高下巴,不卑不亢地看着站在他的正对面,比他要高上半个头的彪形大汉,平静道:
“我们是什么人……这种事情不重要。我反倒要问你们——你们想做什么?为何要挡住吾等的去路?”
“哼!这个臭婆娘,刚才踢到了我的爱刀!”
彪形大汉抬起毛茸茸的大手,指了指青登身后的天章院。
“我看你的腰间也佩着刀,既然你也是武士,那么你应该明白‘刀’对一名武士来说,意味着什么!”
越说越激动的壮汉,用力地拍了下其后腰间的一把鞘皮与刀柄的柄卷都快掉光的破烂打刀。
“‘武士之魂’被玷污,我可不能无动于衷!”
话说完,像是存心想对青登方等人施压一般,彪形大汉朝着前方、朝着青登等人的方向大跨一步。
他的那些同伙在几乎同一时间,齐齐地迈步向前,将包围网大幅收缩。
这个时候,一道清越的男音,介入进正对峙着的青登与彪形大汉之间。
“什么叫‘武士之魂被玷污’,你也太蛮不讲理了吧?”
只见刚刚一直不讲话的德川家茂,忽地发声并微蹙眉头,清秀的眉字间浮现一抹澹澹的愠色。
“你的刀被人踢到——这分明是你自己的问题。你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儿人这么多,你却非要把刀横着挂在后腰间。明明是你自己的疏忽大意,却不仅不自省,反而还倒过头来责怪他人,如此行径,敢问你是何居心?”
突遭犀利讥讽的彪形大汉,愣了一下,然后以条件反射般的速度循声看去。
瞧见厉斥他的人,不过是个脸庞还稚嫩得很的少年郎后,彪形大汉的嘴巴立即一撇,眼底登时涌现浓郁的不屑之色。
“哈啊?你小子算什么东西?我的刀,我爱怎么戴就怎ム佩戴!”
振振有词地这般说完后,彪形大汉一脸嚣张地抬高下巴,用鼻孔看着德川家茂。
语言嘲讽+鼻孔看人……被人如此无礼地对待,德川家茂却毫不动怒。
他自然地垂着双手,就这么直勾勾地与彪形大汉四目相对。
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眸,像极了一潭古井里的清水。
接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唔……?!”
彪形大汉仿佛忽然看见了什么匪夷所思的光景,用力地眨巴了几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