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人类智慧的结晶:多奉承,多磕头,少说话,少做事【5700】(1 / 2)

西野沿着平日里早已走惯了的“上班路”,驾轻就熟地驰赴北番所。

北番所毗邻一座名为“吴服桥”的大桥。

故而“吴服桥”常被用作北番所的代称。

约莫15分钟后,吴服桥的古朴桥身映入西野的眼帘。

寒冬并未使这座繁荣的大桥完全失去活力。

那足以容纳8匹马并肩通行的宽敞桥面,依旧是车水马龙。

高车驷马,川流不息。

挑着担子、推着手推车的贩夫走卒奔波往返、来去匆匆,没有因冰凉的北风而放慢自己的步伐。

不知出自哪户人家的武门大小姐,在侍从的陪护下,沿着桥栏踱步、散心,赏看桥下的潺潺流水。

斜刺里窜出4名幼齿孩童,将桥面踩得“咚咚”作响,他们手拿风车等玩具,嬉笑玩闹。

西野行至吴服桥的正中央时,不由顿住脚步。

他手扶桥栏,眼望四周,嘴角于无意识间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每次瞧见这种万民安生乐业、孩童欢蹦乱跳的平和光景时,他都会觉得自己的“定町回同心”一职没有白当,自己一直以来的辛劳、奉献,都是有意义的。

西野将眼前所见的每一景、每一幕尽收眼底,深吸一口气,整理情绪。

正当他准备重新迈足向前时——

“哎呀?这不是西野细治郎吗?”

其身后蓦地响起一道对他而言,分为熟悉的中年男声。

西野转回身,惊讶道:

“薄井大人?”

一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子,挺着他那肥硕的肚腩,迈着大摇大摆的八字步,向西野径直走来。

尽管穿着厚实的棉衣,但依旧可见其肚子上的肥肉随着他的行走而一甩一甩的。

来者,正是北番所的现任奉行:薄井忠次郎。

只见薄井的身后跟着呼啦啦的一大群人——他们都是薄井的随从。

随着薄井及其随从们的上桥,吴服桥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视面子、荣誉如命的武士,最讲究排场。

但凡是拥有一定官位的武士,在出门时基本都是前呼后拥。

以奉行所的与力为例——奉行所的与力可带挟箱持、草履取、枪持等跟随。

所谓的挟箱持,就是专门负责帮与力扛挟箱的。

草履取顾名思义,就是负责拿鞋的。

枪持就是负责端拿充场面用的长枪的。

与力执勤时所携带的挟箱内装有15件衣服:熨斗目麻裃、纹付里付肩衣、马乘裃、野服、带、带缔、脚绊、纹付帷子、白帷子、纹付黑羽织、黑罗纱羽织、白足袋、绀足袋等,以便因应公务、访问、出差及变装等用途。

连区区200石俸禄的与力都能带这么多的随从、这么多的衣服,那就更别提执掌整个北番所、有着3000石俸禄的薄井了。

薄井统共有12个随从,他的衣服、鞋子、替换用的刀剑等物品,塞满了两大箱子。

望着肩担大箱小包、在薄井身后大排长龙的“跟屁虫”们,西野不由皱紧眉头。

对于这种出门时带上这么多随从、物品的行为,西野实在无从欣赏。

带着几大箱的衣服、鞋子,以及那么多百无一用的随从,如何做事?如何办案?

尽管西野心中不悦,但他也不发作。

薄井怎么说也是他的上官。

身为武士,怎可对上官不敬?

西野连忙舒展眉头,拉扯嘴角,挤出不咸不淡的微笑。

“薄井大人,早上好。”

“呵呵呵,你也早上好。西野君,你今天来得似乎比往日要晚啊,怎么了?是家里出啥事了吗?”

“嗯……算是吧。”

西野苦涩一笑。

长太郎出言不逊、阿禾打飞长太郎的那一幕幕景象,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

西野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谈,故打了个哈哈,将此话题一语带过。

手头正忙的西野,在与薄井简单地寒暄几句后,便恭声道:

“薄井大人,在下尚有要事在身,请恕在下先行告退了。”

说罢,西野转身欲走。

然而,他才刚跨出一只左脚,便听得西野大喊道:

“西野君,等一下!”

西野闻言,虽感不解,但也只能将迈出去的那只脚收回来。

“薄井大人,怎么了?”

“呃……西野君,是这样的……”

薄井一边说,一边抠弄因剃着月代而光洁无比的头皮,视线不自然地四处乱瞟。

“我有项顶重要的事儿要对你说。”

“既然眼下咱俩恰好碰上了,那我就顺便把这事儿跟你说了吧。”

望着薄井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西野的心中浮现不祥的预感……

“西野君,你上个月不是抓了个强奸民女的贼人嘛?”

“嗯,是的,那家伙是团体犯罪,他正被我羁押在审讯室里问讯,以期套出他的其余同伙的藏身地……”

西野的话还没说完,薄井就以不容置喙的强硬口吻打断道:

“不要再审了,快点把他放了。”

瞬间……西野接下来的表情变化,真的发生在一瞬间。

“你说什么?把他放了?为什么?!”

西野的两眉倒竖,双目瞪得犹如牛铃。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所以他的语调不受控制地破音。

“唉……还能为什么……”

薄井叹了口气,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头顶的天空。

“上头有人罩他——就这么简单。”

“上头有人……”

西野喃喃。

“……到底是何人在保护那个畜生?”

“不要多问,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薄井又叹了一口气。

“西野,你的心情我非常能理解。”

“说实话,我现在也是满腔愤懑。”

“可是没办法……上官之命,不可不从。”

“我也很无力啊……”

虽然江户町奉行和寺社奉行、勘定奉行,合称为“三奉行”,有着极其耀眼、光鲜的名头,但江户町奉行所的掣肘依旧很多。

简而言之——远比江户町奉行所要大牌的官,俯拾皆是。

不提老中、若年寄等幕府高官,光是会津藩、萨摩藩、尾张藩等雄藩的藩主,就不是江户町奉行所能招惹得起的。

“这种事情……太荒唐了!请恕在下实难接受!”

西野咬牙切齿。

“薄井大人,为了抓住那个畜生,您知道我和我的冈引们费了多少时间、力气吗?”

“就这么放他自由?这种结果,我无法接受!”

“更别提受害者一家可都还等着我们给他们伸张正义呢!”

薄井从刚才起,就没停止过叹气。

“关于受害者一家……那个畜生的同伴已经与受害者家属达成协定,双方同意私了。”

“就在刚才,我已经拿到了受害者家属愿意原谅那个畜生、请求官府给那个畜生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的‘请愿书’。”

西野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怔在原地。

好一会儿后,他才以机械般的语气呢喃道:

“私了?”

一方是普通的平头老百姓。

另一方是手眼通天、可以直接要求奉行所放人的权贵。

西野用屁股来想,都知道对方必定不是通过什么正当手段来说服受害者一家。

其中一定充满了不平等。

不……光是这件事情本身,就非常地不平等。

“别开玩笑了……!”

西野自然垂下的双手,缓缓攥握成拳。

“薄井大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法法,则事毋常;法不法,则令不行!”

“长此以往,法将不法!”

是的,就如西野所言——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经历这种“该抓的人不能抓,该杀的人不可杀”的破事儿了。

薄井凝望西野,脸上显出无奈之色。

“西野君,这种事情……习惯就好。”

“要想在官途上走得长远,就必须学会‘习惯’以及‘装傻’。”

“若凡事都较真,不仅会活得很累,而且还极易招惹来棘手的麻烦。”

说到这,薄井嘿嘿一笑,然后上前半步,站得离西野更近一些,抬手拍了拍西野的肩膀,以一种大前辈、过来人的口吻道:

“西野君,机会难得,我就传授你一点为官的经验好了。”

“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来稳坐江户北番所町奉行之位、官运亨通的最大秘诀是什么吗?”

未待西野进行回答,薄井就自问自答道:

“那就是‘多奉承,多磕头,少说话,少做事’。”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不会得罪人的事情,就认真地干。”

“可能会得罪人的事情,就谨慎地干,或者是干脆就不干。”

“上头下达的命令,一律言听计从,不说二话。”

“上头不允许我知道的消息,我打死也不去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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