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
就在谷风尴尬得恨不得用脚指头抠地之时,那抱着书本的中年男子却在愣怔过后露出了十分苦恼的神情。他看上去实在有些沮丧,让谷风不由得放下了尴尬,走到他身边询问道:“怎么了?这些不是你想要的吗?”
“啊,不,不是的。”周柱生没料到自己会在梦中被人搭话,顿时吓了一跳,“小、小人当然十分感激仙师授道,但、但是小人不识字,而且……已经来不及了,地里的庄稼已经……”他越说越沮丧,越说越绝望,看起来似乎有些一蹶不振。
谷风眯了眯眼,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自己手背上的三叶金印:“你先别急,不妨先翻开书看看?”
“小人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即便看了,也——”周柱生无奈地翻开了手中的书籍,粗略地瞥了一眼,话语却突然一顿,“咦——?”
“虽然不识字,但你看得懂,是吗?”谷风有些好奇地看着周柱生的嘴型,她注意到周柱生在跟她说话时用的似乎是某地的方言,但他们却能毫无阻塞地对话,不存在语言的误差,“此间主人邀我等入梦,虽然看似我们是在用言语对话,但实际连接我等的却是与灵魂相系的梦。所以即便你不识字或者你我的方言不同,我们也能毫无隔阂地理解彼此的意思。你观此间书籍时也是如此。”
“什、什么意思?”周柱生显然被谷风说得有点糊涂。
“类似‘醍醐灌顶’,不明白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你在白玉京里可以毫无阻塞地学习就是了。”谷风忍不住露出了欣慰地笑容,“不必忧心地域、政治、言语与文字的阻碍,只要一心向学,人人皆可成圣。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不愧是白玉京啊!”
谷风笑得眼泪都险些出来了,她拭去眼角的湿润,只觉得胸腔中冷寂多时的血液重新滚烫了起来。
“不过,你说得对,如果庄稼已经病变了,现在才开始布施防治手段就已经太晚了。”谷风抚过手背上的三叶金印,“我们去天市垣吧,那里可以进行交易。你跟我说说庄稼生了什么病?我好取‘药’给你。不过药物只能救急,要彻底杜绝这些,学习防治措施是很有必要的。”
“交易?但是我没银子,仙师……”听说庄稼还有救,周柱生明显激动了起来,但他想到自己仍在“做梦”,顿时又失落了起来。
“这里的货币并非凡俗的铜币银两。”谷风显然已经深入了解了三叶金印的作用,她耐心地给周柱生讲解如何使用三叶金印,“这个烙印是此间主人留下的灵魂印记,你可以将自己的知识交付于天地之书进行一个评定。喏,你看,我擅长‘农桑’,我提交这个药方上去,我便能得到天地之书鉴定评估后的‘玉流光’。这东西,便是可以在天市垣进行交易的‘银钱’了。”
“你把手放在三叶金印上,然后在心里默念‘估值’。”谷风指导道,“我看看,你擅长耕种,观天象,木工还有……竹、竹编?”
谷风瞠目结舌:“……你这个竹编为什么估值比我的药方子还高?”
“啊?”周柱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竹编是跟我爹学的,我爹编的竹筐特别漂亮,又细又密,甚至能拿来装水呢。”
“……”只听说“竹篮打水一场空”,倒是从未听说过竹编能装水而不漏,这技艺说是登峰造极也不为过了吧?
“好了,你现在比我还有钱了。走吧,我们去天市垣进行交易吧。”
……
与一窝蜂朝着太虚宫与天市垣涌去的人们相比,在白玉京街道上不骄不躁、闲庭信步的少年便显得格外惹眼。
宣平沙漫步于白玉京的街头,远眺着城市中心的明月与撑起苍穹的巨木。比起行色匆匆、往来熙攘的人流,他显然对这座城市本身更感兴趣。在这个难得可贵的梦中,宣平沙前半夜基本都在漫无目的的游荡中度过,然后,他摸清楚了这座城池的结构与人口构成。
“有意思。”少年微微眯起细长的丹凤眼,露出了堪称清朗的笑容。
这座名为“白玉京”的城市分为两种人,一种是如他这般身上散发着光晕、形体透明的入梦者,而另一种则是居住在城池内的土著。但这座据说是上界仙师用以“授业于民”的学宫之中,负责经济运作与政治枢纽的居然是一群魔物。
看着街道上往来穿行、互相追逐的幼小狸花,听着祂们口吐人言,宣平沙却只是平静地剖析着这座城池的异样之处。
这里究竟是圣人建立的世外仙宫,还是藏污纳垢、掩藏着不可告人之密的魔物聚落呢?
如此游荡到了后半夜,宣平沙的脚步这才迈向了白玉京中最为显目宏伟的太虚宫。和谷风一样,宣平沙同样看出了太虚宫乃这座城池的心脏与枢纽,但他没有冒然前往,而是在掌握了足够的情报后才踏入了这座城市的最高处。
由此获得无上的智识吗?
宣平沙有些好奇,在天地之书的判断中,他会渴求什么?
为王之道?御下之术?活民之法?还是让凡人长生不老的秘诀呢?
宣平沙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朝着藏书阁伸出了自己烙印着三叶金印的手。不一会儿,他便看见金蝶翩然而来,落入他的怀中。
捧着手中沉甸甸的书籍时,年少的天承帝忍不住偏了偏头。他自幼饱读诗书,又在智多近妖的明贤公身边长大,说是博闻广识,也不为过。
但……少帝低头看着自己手头两本画着某种红色旗帜的绘本。
《毛概》和《马哲》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