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而起的清气涤荡了城门的整片海域, 连带着屏障外浑浊的海水都为之一清。
在飘荡着竹叶与清风的音域里,那些扭曲畸形的鬼影都化作了段段枯朽的老木,被缚丝切裂后便散碎在地, 不再复起。
“怎么会这么多”东余立看着那些被净化的亡海者的尸体, 失魂落魄地说着。当初重溟城出事, 城中的百姓是尽数撤离了的。就算当年追随姬重澜一同奔赴深海的精锐全部化为了亡海者,眼前这个数量也远远超过了探索队的预期了。
“是涡流教的残党。”吕赴壑将其中一具尸体翻过来, 检查了其身上所剩不多的破碎衣料, 涡流教信徒的身上必定会带有涡流的标志, 哪怕他们会将其藏在十分隐蔽的地方, “看来当年的归墟之灾, 的确是出自涡流教之手。”
“这不可能, 城主分明将他们的总部与祭坛都摧毁了”东余立忍不住道, “连教义都被焚毁的外道要如何吸引信徒更别提以祭祀召唤归墟了,没有教义, 他们只是一群只会耍嘴皮子的贩夫走卒而已。更何况他们的圣”
东余立说到一半突然收声,他的面色阴沉了下来,虽然他没继续说下去, 但众人也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了。
外道不同于其他,它是一种思想, 一种信仰。想要彻底根除它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它们就像“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的杂草一样,只要有一息尚存,便可能会卷土重来。姬既望曾经是被涡流教供奉为圣子的存在,可以说他活在世上,涡流教就是不死不灭的。
若是没有先前那一出, 海民们恐怕已经开始怀疑起整个事件的始末了,毕竟姬既望自从被城主带回城中后便一直深居简出,不与外人交流。若要说他私底下接触甚至是发展涡流教的信徒,那并非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但很快,东余立又摇了摇头,姬既望被城主带回时都还是一个记不得事的孩子,而后几乎是被吕赴壑一手拉扯到大的。姬既望与其说是城主的嗣子,倒不如说是吕赴壑的嗣子,他可以不相信别人,但不能不相信大哥。
就在这时,宋从心突然询问吕赴壑道“涡流教的信徒原本都是什么人”
吕赴壑被问得一怔,他思考了片刻,道“大部分是外来的难民、流民,小部分是海民。”
有人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这些人,好端端的信什么外道,真是丢尽了重溟城的脸面。”
“我知道了。”宋从心微微眯眼,她道,“诸位可知涡流教的总坛原址在何处既然破局点在于涡流教,其总坛原址或许残存着相关的线索。此地不宜久留,亡海者很快便会再聚过来。深海中难以汲取灵力,继续消磨下去也只会因兵疲意阻而败。”
“涡流教盘踞于早年氐人国废弃的地下溶洞,我知道通往那里的密道。”吕赴壑也不多话,立刻指明道。
“甚好。”宋从心点点头。吕赴壑在前头引路,宋从心紧随其后,她下意识地拽过姬既望的袖摆,探索队的成员便看见少城主像只飘摇的风筝般被那位仙长给牵走了。而后,穿着雪白袈裟的女禅修也越众而出,朝他们歉意地笑了笑,也跟在后头离开了。
这三人,似乎对姬既望没有半分的怀疑,探索队的成员面面相觑,便也只能跟上。
重溟城这座城市地表繁华,然而那仅仅只是这座城市的冰山一角,也不知道氐人国最初建立城池时是如何像的,他们几乎将地底蛀成了蚂蚁洞或者蜂巢。为了避开城池中的鬼魅,他们进入了密道,这些密道盘根错节,路况比地表复杂百倍不止。吕赴壑举着夜明珠走在最前头,为他们开道,一行人在漆黑的隧道中快速穿梭,恍惚中竟好似穿过了一座庞大的地宫一般。
“到了。”直到体力充沛的海民都跑得气喘吁吁,吕赴壑这才停住了脚步,此时的他一开口,声音竟产生了空洞的回响,“这里便是他们的总坛遗址,不过,当年此地被废弃时,所有的东西都被毁了七七八八。”
宋从心顾不得其他,直接使用了照明术。昏暗的溶洞内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但却有许多翻倒的木箱,挂在木架上的刑具,以及一个绘满血红色符文但早已被人砸毁的祭坛。两侧的通道内似乎是以铁栅栏分开了一个个的隔间,乍一看竟好似监狱。
宋从心走到祭坛前蹲下,检查那些有些眼熟的符文。而后她草草地查看了一下那些类似监狱的隔间,发现其中似乎有人生活过的迹象。
吕赴壑看着她的模样,似乎知道她想要询问什么,开口道“那些隔间,是涡流教教徒用来关押氐人的地方。”
“关押氐人做什么”宋从心仰着头,看着祭坛之上一面残破的旗帜,即便年代久远,依旧能看见旗帜上一圈一圈的涡流图案。
“为了制造纯血氐人。”吕赴壑斟酌道,“他们信奉的神明似乎原本是氐人的海祇,传说这位氐人的海祇降临于世时会将世界重回归墟。但是自从多年前的那场大灾后,氐人血脉逐渐消亡,仅存下来的氐人也血脉不纯。他们为了创造出拥有纯正氐人血脉、足以令神明降世的胎体,不断以药物提纯血脉。”姬既望便是涡流教信徒通过丧尽天良的行径而制造出来的神祇容器。
溶洞面积很大,散碎的物品也多,当初砸毁这里的人们恨不得一把火少了这里,因此处理得相当粗暴。探索队的成员分散开来,搬掉那些杂物,试图寻找到一些线索。宋从心却沉吟了片刻后,转身,找到了正站在通道尽头、似乎正在出神的姬既望。
“你想起了什么吗”这里早就被搜刮过一遍,宋从心不觉得外头会有线索。
“”姬既望低头,似是在回忆与思索,“好像不是这个地方。记忆中,出生的地方是海一般的蔚蓝。”
姬既望说着,伸手便在通道尽头四处摸索、拍打了起来。宋从心没有阻止他,她整合着目前已知的所有线索,心情不由得越发沉重了起来。
正当她思考对策时,忽而间听见了一声异响。她偏头,便看见姬既望竟是半跪于地,尖利地指甲切入砖与砖的缝隙中,缓缓地抽出了一块看上去和周围的砖石没有任何不同的砖。那砖块很沉,缝隙却小,手指上的力度不够,根本没办法把这块青砖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