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尘上仙阐述完前因后果, 话音刚落,便听得“咚”的一声,宣白凤已是双膝跪地,朝着宋从心行了一个大礼。
那“咚”的一声闷响吓了宋从心一大跳, 她没想到对方会跪得那么干脆利落。要知道, 仙家弟子虽有移山填海之能, 修真者的地位也高。但因为天景百条之故,人间界与仙门并未出现非常明显的阶级分别。对于众生而言,修行天之道的修士与背负万民生计的皇族地位是平等的。
“感谢诸位对桐冠城的付出。”宣白凤攥拳, 以拳头击自己的心口, “众仙家实乃无愧正道第一仙门之名。”
宣白凤回城很急, 几乎是收到信的第一时间便从前线撤了下来。她只带了一部分自己的亲兵, 大部分还留守在前线。因为战况过于复杂,情况又相当紧急。宣白凤收到的第一条战报只有“城危, 速回”四字。而在她火急火燎地往回赶时,收到却是大战后“城无事, 明尘上仙驾临”的情报。
也正是因此, 宣白凤其实对于九婴灾厄一事的详细经过其实知之甚少。此时听明尘上仙述说, 这才对其中的艰险感到动容与震撼。
“既然如此, 白凤公主要不要修改一下自己订下的条款”应如是在方才的谈判中没占到多少上风,见状便忍不住讥讽。
“我做不到。”宣白凤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裤脚, 坦然道, “我是皇太女,但说到底,我还不是君王。”
宣白凤将政事与私事分得很清,她的确是最正统的帝王术教导出来的继承人。宋从心明知道她站在这儿的时候背后所代表的阶级, 但还是多少对她的坦荡生出了几分好感。非要说的话,一个古代封建王朝的君主,没有把平民百姓当做盘剥的牛马,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至于完美的君王不存在的。真正大同的世界里,只有民众,没有君王。
“其实,想见宋仙长。除了想表达感激以外,还想跟宋仙长道个歉。”宣白凤搬了个高脚凳在宋从心的床边坐下,神情有些尴尬,她看上去简直像个为女儿打碎了邻居的花瓶而道歉的母亲。宣白凤斟酌了一下言语,将谢秀衣借地图之事试探上宗的计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宣白凤本以为会被追究,但不管是面上青纹遍布的女子还是一旁神情淡漠的正道魁首,两人的表情都没有变化。
“你们故意只做了一份地图”应如是狐疑道。
“不,地图的确是只有一份。”宣白凤解释道,“从魔患爆发到信息送达上宗,前前后后只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这是最快的速度了。桐冠城是咸临国门,涉及边城布防,本身是有一条法律禁止地图绘制的。那份地图之所以能制作出来,还是秀衣力排众议,动用死士绘制的。”
即便如此,绘制地图的死士依旧被赐死。那段时间里,弹劾皇太女和谢军师的奏折依旧飞满了君上的桌案,甚至还牵连了宣白凤的母家与其他谢家的族人。三个月内将情报递入仙门,已经是宣白凤动用所有势力的结果了。
不过这些朝堂阴私,宣白凤不准备说出来污了仙人的耳。
地图的确只有一份,做出选择的关键也是仙家弟子。应如是虽然嘀咕,但也终究没说什么。
“襟怀坦白,何惧他人试探”明尘上仙一句话便为此事定了性。
宋从心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她是真的不觉得有什么。
“诸位能体谅,真是再好不过了。”宣白凤松了一口气,平和道,“我有一块辟邪除祸的昆吾佩,虽比不得上宗灵宝,但此佩可净诅咒,可护神安。我想将此佩赠予宋仙长,愿宋仙长早日康复,仙途顺昌。”
九婴魔患事件已了,诸位弟子经历了几天的修整之后,也收拾好东西,准备返回宗门了。
临行前,桐冠城的百姓与将士们感念他们的所作所为,特意为他们举办了一场盛宴。因为仙家弟子的人数众多,实在没有哪家酒楼塞得下,再加上这是全城的盛事,因此干脆便安排在了将士们的露天演武场上。
这场宴会是百姓与将士们主动发起的,城主只负责批复了许可,几位将领安排了人组织与维持秩序,其他的都是由百姓们去准备。
边境苦寒,百姓家中也没有什么精致的好物,以前也从来没人拿过凡物来招待仙家。淳朴的百姓们想了又想,你提一只鸡,我提一只鸭。有条件的带点肉菜,没条件的去摸几朵好看的花叶作为装饰,或者抱几根柴火去当燃料。东拼西凑,最后竟也很成模样。
与仙家子弟共同守城的将士们感触最大,见这些仙风道骨实则心如赤子的“小仙长”们要回去了,心里都觉得有些不舍。桐冠城是军队,为了节省粮食,军队禁酒。他们只能扛了几坛鲜花酿的蜂蜜水去凑热闹,想着仙人不都是食落英饮朝露的吗这水酿应该会合仙家的胃口吧
“污蔑,这是赤果果的污蔑”仙家弟子中的那位老饕,不仅在先前针对九婴的战斗中贡献出了自己精磨的白面,这次宴席中还被迫贡献出了自己藏在储物戒中的十几头猪,“谁说修真者就只能吃花瓣儿喝露水的谁规定日子真过得那么没滋没味,我还修什么仙啊”
“去”众将士们一点都不怕他,还不约而同地齐声嘘他,毕竟这位来参加外门考核却在储物戒里塞满吃食的事迹,都已经传遍全城了。
一名弟子喝了一口蜂蜜水,觉得还挺喜欢,顿时仰头咕嘟嘟地灌下一大杯,豪爽地抹嘴道“不错,好喝来,你们也尝尝我酿的酒啊”
“可是我们不能饮酒啊”
“没事,得了你们大公主的首肯了。大不了之后我们再帮你们守半天城,等你们酒醒了再走。不过只有今天啊,过时不候”
“那还说什么干了”一群禁酒大半年的虎狼顿时发出了嗷嗷声,也不顾仙家酒酿醉人,抱起酒坛子便是一阵“吨吨吨”。
那掏出全部酒酿存货的弟子放声尖叫“夭寿啊,你们暴殄天物”
演武的广场上吵吵嚷嚷,身穿道袍的仙家弟子不顾形象地席地而坐,和身旁的凡人勾肩搭背,划酒拳的划酒拳,过招的过招。女兵则和那些一个个看着清冷出尘的女弟子们坐在一起,举着装有蜂蜜水的杯子,聊聊天,说说话,或是一起围观喝醉的人出洋相,笑得满脸红光。
还有几个成家却没孩子的士兵则围住那些年纪较小的修士,得了允许后便捏捏脸,摸摸头,感慨着自己沾了仙气,以后也要生个这么灵秀的娃。
另一边,有一个身材单薄、长相俊秀的少年小卒同样也被人围住,不过围他的多是仙家弟子。对于这位心算能力过人、头脑才思敏捷的小兵,不少仙家弟子跺脚叹息,自愧弗如,而后便提出各种靠谱或不靠谱的主意,甚至有人从怀里掏了符箓阵法卜筮之类的书籍,悄悄往人怀里塞。
“你叫什么名字”
“张松。弓长张,木公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