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地方上的郡守、县令来说,中央层面的政策倾斜,可以说是最大的好处,比单纯的加官进爵还要实惠,加官只要不是调入中枢、增加人事控制权,都是虚的,相比之下,政策的倾斜可以让工作更方便展开,从而得到政绩。
政绩在手,仕途我有。
但郑实想不明白的是,就算陈止有所布置,破了匈奴、斩了头颅,但按着代郡官场的分析,大概是个无功无过、略有小功的局面,王浚不追究就算好的了,何必要舍去脸面,为陈止请功?要知道,陆区毕竟死了,真有人诟病,王浚这么一出面,以后有问题都要去找他,陈止反而有了挡箭牌。
他想不明白,但吴阶心里却跟明镜一样,知道这次的事是弄巧成拙,王浚为拉拢人心,不惜许下诺言,因觉得无法实现,吹得有些大,现在陈止达成了,王浚就只能硬着头皮去做,算是千金买马骨,否则一食言,旁人嘴上不说,心里多少是有意见的,不符合王浚的格局。
官做到了他这个地步,钱帛财货都是为了大业,其人更注重的是一种格局,是身前名、身后名,因此格外看重这些许诺。
明白这些,吴阶就知道自己这次过来,纯粹成了闹剧,不仅目的难以达成,还得给王浚背锅,毕竟执掌两州的大将军,必须是英明神武的,错误只能是身边人的,这次的事情中,没有谁比自己更适合背锅了。
如此一来,想要谋取的广宁郡太守一职,也就成空了,只能先潜伏起来,再次等待机会。
“好在我这样背锅,大将军算是欠我一个人情,日后自有用处。”
想着想着,吴阶叹了口气,脸上虽然火辣辣,有种被人当面扇了一巴掌的感觉,却不得不唾面自干,继续和陈止交涉,想着想着,他就舍了几人,朝那辆马车走去。
吴阶的这个动作,让郑实悚然一惊,脸色再惨白的程度上,居然又白了几分,身子抖动,站都站不稳了,却让两个送信的亲兵摸不着头脑。
马车中,陈止冲身边两人笑道:“戏也看完了,是时候露面了,这几位还是要接待一下的,那个郑实也得处理,我入仕为官,不是来受气的,也不是来妥协的,更不是来当官的,一个世家人、郡都尉,都想来算计我,那可不成,不让他和郑家付出代价,其他人不知道厉害,以后有样学样,我不胜其扰,那心中目标何日才能达成?”
洛阳诸评,旁人以为他是沽名钓誉、累积名望,但陈止说走就走,毫不留恋;秘书监正,旁人只道他是潜伏,但陈止却顺势将两苑藏书,饱览一番,皆入心底;外放地方,旁人只道他遇了挫折,需要潜伏,却不知陈止等待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天高地远,诸族环绕,哪怕有个王浚制约,但也是蛟龙出海、猛虎脱笼的局面,执掌一地之权,还能染指兵事,陈止只觉得心胸开阔,正是要大展拳脚,以平胸中念的时候,否则他这复苏以来,放弃逍遥,又为的是什么?
天下之事,自此步变!
陈止言罢,当先从马车中走出,一步落地,整个人的气息为之一变,却让车里的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陈止所说,到底何意。
心中目标?是何等目标?
这两人算是当世英杰,各有见识和能耐,但受到阶级和历史的局限性,自然不懂陈止的意思,只能靠着胸中所学去推测,便觉得陈止是要敲打世家、震慑代郡,然后治理一地,累积功勋和名望,最终回归中枢,最后位极人臣。
这样的目标,在二人看来,就是大志的极限了,是只能仰望的。
“既然主上有大志,我等当尽心辅佐之!陈君,请!”苏辽低语一句,随后让陈梓先下车,自己紧随其后。
等两人脚踏实地,前面的陈止,已经冲着吴阶拱拱手,说道:“在下陈止,见过吴先生。”
他话一说,那两名亲兵倏的就愣住了,一脸意外,旋即对视一眼,都觉得情况不对,敢情闹到最后,他们还是没来得及阻止吴阶,已经让那陈太守知道了此事,还在人家眼前上演了这么一幕,当真是荒唐可笑,就是不知道要如何收场,万一这位太守恼怒起来,连城都不让他们进去,那可就真是一路疾驰来丢脸了。
想到此处,二人不由相视苦笑。
陈止这一下来,车队里的其他人也纷纷相随,尽数跟了上来,呼呼啦啦一下子,看得郑实越发惊慌。
这么多人都听到了?完了,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