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止也没有必要非得将一切都揭露出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是懂的。
但眼下,看着百姓的奇特表情,陈止还是忍不住留心起来,他不会相信卢讲的说辞,但也没有追问深究,让卢讲和随来的官员都松了一口气。
“太守,时间不早了,午时将至,咱们是不是该回城了?拓跋先生也该起来了,他这次出了大力,为朝廷、为咱们代郡挽回了颜面,为陆太守讨回了公道,怎么都不能怠慢,午时的宴席,您肯定要郑重招待的,现在再不回去,可就来不及了。”
卢讲看了一眼天上的日头,找了一个借口,就想要让陈止回城。
拓跋郁律一行人,经过一番厮杀,耗费了不少体力和精力,来到了代县,有陈止在,不用太过担心安全,所以昨日献礼之后,稍作休整,就都去歇息了,睡眠是补充体力的重要方式,因此都日上三竿了,还都没有起来。
他们这群功臣不起来,也没有人敢去惊扰,否则的话,代县的官员早就以拓跋鲜卑为借口,阻止陈止外出巡查了。
陈止点点头,没有当即表态,又看了周围几眼,目光扫过前面的一座坞堡,道:“你说的有道理,但咱们都来到这座坞堡跟前了,总要进去看看才行,否则让这堡中百姓看到了,事后了解我这太守至门而不入,也不是个好事,你说对不对?”
“对,对,”卢讲赶紧点点头,“不能让百姓误会。”可他心里却暗暗叫苦,经过匈奴一事,见识了这位太守事先谋划的手段,代郡上下可没有人敢小看他,卢讲更不敢有半点轻视,所以尤为苦恼。
要知道,他这一路相随,可以说是心力交瘁,一边要安排琐事,防止一些弊病被这位新太守抓住,成为整治官场、敲打自己的借口,一方面又要应对陈止的询问,给种种怪异景象,找一个说得过的借口,可谓是绞尽脑汁。
陈止的问题,开始的时候还比较普遍,像是普通下来视察的官员一样,卢讲当时还比较轻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问题就越发刁钻和直接,很多直指核心,让卢讲应对起来劳心劳力,既不能以谎言相对,防止被秋后算账,又不能直言不讳,因为那样得罪人、更暴露问题。
三分真七分假的回答,太考验见识和底蕴,应对起来何等辛苦,所以卢讲就想着赶紧回城,也好结束煎熬,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结果还要再巡查一个庄子,这让他有些不堪重负了,好在听陈止的口气,这是最后一个了,多少让他有了盼头,因此强打精神,准备走完最后一程。
一行五十多人,就这么缓缓前行。
看着路两边的庄稼,又看着农田中警惕和排斥的百姓,陈止推算着缘由。
身边的陈梓忽然道:“坞堡近在眼前,怎么百姓还在堡外耕种?”
卢讲赶紧就道:“坞堡和庄园,固然是北地主体,但放着大片土地不去耕作,还是不现实的,因为种种原因,这些庄外的土地,时常能够看到人,其中详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陈止忽然说道:“卢县令,之前我让人通报百姓,说有胡人、贼人入侵,让他们不要轻易外出,没有分兵护持,或者将百姓聚集城中,就是因为来的时候,见沿途多为坞堡,百姓住在里面,有坞墙护持,当可无忧,但现在一看,还有这么多百姓在坞堡外面劳作,未免太过危险了,万一贼人来了,该当如何?”
这次是陈止问的,卢讲就不能不答了,但心里却松了口气,说道:“回禀太守,这些人能在堡外耕种,多是受坞主恩义,若是贼人过来,坞堡里面会有人出来传话,让他们尽快归去,不用担心会被波及。”
“原来是这样。”陈止点点头,不再追问,却让卢讲越发放心了。
卢讲的心里,转着念头:“我倒忘了,这位是世家子弟,虽然手段惊人,但没见过多少底层之事,问出这样的话来,显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我是被匈奴、鲜卑和陆太守的事镇住了,以至于忘了这点,这陈太守对繁琐杂物只要不甚了解,那要敷衍起来,倒也简单。”
他正想着,陈止忽然再次开口:“对了,你说坞主恩义,莫非城外的土地,还和坞主有关?我在青州、徐州,乃至兖州等地,见到的坞堡,多是村人聚合之地,田地各有所属,以坞壁围起,相互扶助,莫非这幽州有所不同?”
卢讲闻言,不由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