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这个情景,陈蛰满心失望。
“七少爷今天不来么?”
陈止没有来,于是今日的学堂又是一片欢笑声,很快就有顽童四处奔跑,影响了正堂的讲学。
那王先生叹了口气,却没有再次放休,而是坚持讲学,这是他感念陈止对自己礼遇,尤其是经历过昨日的陈华询问之后——
昨天,陈华让人将这位讲学先生叫了去,盘问了一番,那股居高临下的语气,令王建很是不快,与陈止一比,更觉陈华面目可憎。
于是,处于尊重陈止的目的,王建硬是在顽童的干扰下坚持讲学。
不过,他其实也有些失望,因为早上赶过来的时候,还听人提过,说是昨日陈止开蒙,学堂秩序井然,现在一看满院子乱跑的顽童,就觉得是世家子弟的场面话,为陈止遮丑的。
“也对,就算陈止这样的才子,面对不懂事理的顽童也是毫无办法啊,毕竟这为师之道也有学问。”想到这里,王建摇摇头,却见窗外来了几人,为首的正是陈华。
“又是这个自视甚高的陈华,昨日他将我呼来喝去,宛如自家奴仆一样,真是见面不如闻名,陈华在徐州名声不小,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人。”
想着想着,王建突然发现,陈华看着这院中的顽童也黑着脸,好像很是不喜。
此时的陈华,看着那一个个顽童,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没想到啊没想到,彭城陈氏家风之差,一至于斯!昨日陈止在的时候,这群幼童就一副乖巧模样,如今陈止不在,又做出顽皮表现!陈止等人布局也就罢了,连这等幼童都两幅面孔,这么小就会坑骗,趋炎附势!以后还得了!”
他这是觉得,这群顽童也是演技过人,特地坑自己呢,但身边仆从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道:“少爷,我让人打听了,这些顽童平日确实顽劣,无人能治,昨天那样的情形,据说从未有过,这个……可能陈止真有点本事。”他也不想违逆主上,可如果隐瞒不报,事后被追究起来,问题更严重,只能提醒一下。
“你这话是什意思?”陈华正恼怒呢,一听这话,自然来气,但他不愿跟个下人计较,一甩袖子,转身就走,那仆从一见,松了口气,赶紧跟上去。
“我倒要看看,陈止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次日,陈华再次来到族学,但却没了孩童玩乐之声,开蒙堂中反而传出零零散散的读书声,读的正是蒙学读物。
顿时,来到窗外往里面一看,陈华的眼皮子跳了跳。
那一名名幼童又成了乖巧模样,老老实实的跟读,学习文字的速度更是快的惊人。
连隔壁正堂的王建,都被朗朗书声吸引过来,给正堂的陈家子弟布置个誊写之事,自己来到隔壁,一看开蒙堂中情景,也是满脸惊讶。
“陈家七公子,居然真有如此能耐?”
昨天他还觉得传闻是美化粉饰,没想到今天却亲眼见到,这感觉顿时不同了。
开蒙堂里,陈止给孩童说完字,又亲自示范书写,那一手书法让王建眼中一亮,他在彭府见过陈止的墨宝,但此时再看又有另外一番感悟。
示范之后,就是让孩童试着临摹了,一旦孩童碰上问题,询问起来,陈止又不厌其烦的、仔仔细细的讲解,看得王建默默点头,看着那几个示范之字,更是暗自感慨,蒙学临帖能以这等书法作为字帖,真是福气,一族之中有个书法家,不说别的,光就这点就是优势。
不过,他也清楚,一般的书法家不可能蒙学教字,就算是陈止,也是有几天的约定,否则断然不会来此。
想到这,王建蓦地升起一股荣耀感,觉得陈止能因为与自己的一个约定,就来蒙学教学,对自己那真是极为尊重,相比之下,下邳陈家的陈华真是拍马都赶不上。
过了好一会,陈止才空出身来,这才来到门边,跟王建见礼,笑道:“先生莫怪,刚才不好抽身,怠慢了。”
“哪里哪里,陈公子不用这般客气,倒是我不告而来,失礼了。”王建一见陈止这般礼遇,更是心折,好感越盛,“说起来,公子讲学中的几句话,也让我深有感触,如那传道授业解惑之说,可谓师道精髓,暗合圣人教诲!”
原来刚才童子有询问,问到老师要教他们什么,陈止就用了这句话回答,又仔细解释了一下,让孩童听懂,给了王建很深的印象,而且这话出自唐代韩愈,这时只有模糊概念,而无具体的语句,王建一听,自然惊奇。
陈止见状,就知道这位先生有了留下的念头,就趁热打铁的道:“先生谬赞了,这圣人之言,期以明道……”这又是柳宗元的观点了,又让王建听得眼中一亮,对陈止越发敬佩了,只觉这位陈家少爷,不光书法好,论道能与陆映相比,对为师之道的见解也是入木三分,有了结交的心思,连辞去西宾的念头都淡了许多。
实际上,陈止虽然对族学有心,但不能日日来此,所以为族学物色一个出色的老师,还是很有必要的,这个王建才学、人品都符合他的要求,这才用这样的精粹言语吸引对方。
不过,他们两人交谈时,并未注意到,那小厮陈蛰正站在一边,凝神屏息,努力记忆着陈止的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