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洲看着叶呈生生地坐着又喝完了一整壶茶,终于道“叶兄明日不还得启程回天山,怎么还坐在这里喝茶?不需要去神拳门打点行装吗?”
“自然是要的。”叶呈听了沈澜洲的话点了点头,却仍没有离去,就那样看着沈澜洲。
沈澜洲看着叶呈这模样,终于笑起来。
“叶兄,你若想邀我与你同去,”沈澜洲说着笑着捻起了枚桌上的糕点,递到叶呈嘴边,“为何不开口与我说?”
“我……”叶呈接了沈澜洲递来的糕点,踌躇片刻,才看着沈澜洲道,“你明日……愿意与我一同去?”
“自是愿意的。”沈澜洲笑着看着叶呈,伸手又捻了枚糕点塞进自己嘴里,“沈某可是很想知道蝶衣客一案究竟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更想知道这案情大白之后,正道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说着,沈澜洲看着叶呈瞬间明亮起来了的眼睛,有些忍俊不禁。
沈澜洲“就这么简单的事,叶兄怎么就是支支吾吾地开不了口?你有什么想做的、想要的,为何不都直接与沈某说?叶兄不说,怎知沈某会不会答应?叶兄想邀我一同去天山,直说便是,沈某怎会拒绝?”
其实沈澜洲之前就有发现,叶呈众人虽说武功高强,整个人看着也是手段气势俱在,在性格方面却是有些问题的。
叶呈似是不太会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
或者说,“求取”、“求取”二字,叶呈这人根本不明白“求”这个字,他只懂得“取”。
有什么想要的、喜欢的,叶呈第一反应不是先表达自己的心意,而是先找其他办法,看看能不能直接万无一失地得到。
叶呈仿佛永远不明白,有些心意,只有他亲自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才是最好的、最直接的方式。
而不是拐弯抹角地、想尽其他办法。
沈澜洲不懂叶呈为何会有这么个毛病,只能猜测他大约是常年独居天山,一个人清冷惯了,想要的东西不多,变得无欲无求,偶尔有什么想要的,不用他开口,也会有门中弟子第一时间为他送来。
叶呈便变得不太会与人交流。
他不太懂得怎么样与他人相处,自然更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
叶呈楞了一下,听了沈澜洲同意与他一同上天山的话却是眼睛一亮。
糕点的香甜在唇齿间慢慢化开,叶呈从前从不用糕点,他向来觉得这些东西太过甜腻。
此时却突然觉得这些甜食竟是如此美味,能令人从舌尖一直甜到心底。
口中残留的茶味与糕点的味道融合起来,味道竟似分外相合,直让人口齿留香的同时心尖发甜。
叶呈眼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笑意。
他放下手中茶杯,终于舍得站起身来“那我便回神拳门整理行囊了。戏曲还未结束,澜洲若喜欢,可看完了再回来。”
说着叶呈又看了沈澜洲一眼,却是踟蹰了片刻,并未马上离开。
他磨磨蹭蹭地盯着沈澜洲看了好一会,见沈澜洲一直只笑着看他并未说什么,才垂了垂眼,转身朝外走去。
只是看着似有些不大高兴。
“等一下。”沈澜洲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笑了笑,出声拦住他。
叶呈一愣,忙回头看着他。
沈澜洲看着叶呈眼里的那一抹隐藏地极好的期待,忍不住在心底笑了笑。
玄衣华服的男子伸出手,一把拉下白衣男子的衣领,让他弯下腰,就着这个姿势,笑着亲了一下叶呈。
如方才戏文里演的那般。
“好了,现在走吧。”沈澜洲放开叶呈,笑着道,“下次,可以直接与我说。叶呈想要的,澜洲哪有不愿意的?”
叶呈眼睛一时亮得厉害,这才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
沈澜洲在戏楼里优哉游哉地看完了整场戏,待天色都有些暗下来,楼下人们都纷纷起身回家用饭,沈澜洲才站起身,抬脚朝外走去。
刚走到楼梯口,沈澜洲却突然看到一楼的楼梯旁站着一个人影。
女子穿着紫色衣裙,面蒙薄纱,看着分外眼熟。
是沅灵子。
沅灵子仿佛就是故意在这里等着沈澜洲的。
看到沈澜洲下来,沅灵子露出的一对眼睛亮了亮“沈教主。”
“沅灵子掌门?”沈澜洲看到沅灵子楞了楞,很快却又恢复了如常的表情,勾着唇角笑着道,“沅灵子掌门这是在……等沈某?”
“自然。”沅灵子也不扭捏,直言道,“我有几句话想与沈教主说,沈教主可否给沅灵子这个面子?”
“自然可以。”沈澜洲听了沅灵子的话楞了楞,却还是笑着道,“那沅灵子掌门,请。”
于是两人便又回到了二楼的包厢里,店中活计又如一开始叶呈与沈澜洲进来时那样,立刻伶俐地送来了茶水糕点。
临走前视线频频朝沈澜洲与沅灵子身上看去,似乎在奇怪这房中的男子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接连陪了两个人来这包厢观戏。
一坐下,还未等沈澜洲开口,沅灵子便道“我之前听说天山弟子已将蝶衣客案件的具体资料呈了上来?那想来,沈教主该是已经知道蝶衣客一案的真相了吧?”
沅灵子这样直入主题,倒是让沈澜洲一愣。
沅灵子这表现其实很奇怪——浣花一派与蝶衣客一案毫无关系,沅灵子却为了这个案件在神拳门停留了这么长时间,还对这案如此上心,显然不太正常。
除非……沅灵子其实与蝶衣客一案有关。
看着沈澜洲看过来的目光,沅灵子一笑“沈教主此时心底怕是已有不少猜测,无妨,沅灵子自是愿意一一为沈教主解答。”
沅灵子开门见山地道“不过在此之前,有一事沅灵子倒是想问一问沈教主。蝶衣客一案幕后定是有操控者,沈教主可有想过,这操控者该是谁?”
沈澜洲抬眼看了沅灵子一眼。
男子原本正拿着茶碗在饮茶,闻言却是端着茶碗,笑着看向沅灵子“沅灵子掌门认为是谁?”
“蝶衣客一案真相一暴露,正道定然名誉受损严重。正道这么些年在武林里独为一霸,靠得其实不过是百姓的拥护。百姓们认为正道行事是正的,认同他们的行为,这才拥护他们。”
沅灵子直直地看向沈澜洲,道,“这一案过后,正道必不能再如之前般服众。这件事,又能于谁有利?”
“况且,”沅灵子抬眼看向沈澜洲,道“蝶衣客一案牵连甚广,若要实施,定要背后有大势力支持。教主认为,当今武林里谁能有这个能力设计这一切、又不被发现?谁又能从此案中,获得最大的好处?”
“沈教主,您觉得呢?”
谁有能力又能从中获得好处……
沈澜洲抬眼看向沅灵子,脸上的笑意终于尽数消退了下去。
他眯起眼,目光危险地看向沅灵子。
“茶有酒香,酒味蕴茶。”沅灵子并不惧于沈澜洲的眼神,“这茶倒是难得的好茶,我其实方才一直在楼中,曾看到之前的活计送茶进沈教主与叶前辈的包厢,那时送的茶……我记得并不是这香味吧?”
女子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此时面前的这男人到底有多危险、能在眨眼间取自己首级一样,完全不顾随着自己的话眼神越来越暗的沈澜洲“要说这醉露,果然是名不虚传。茶香盈室不说,这独特的酒味实在是醉人。只是据说这醉露极为珍贵,寻常人家轻易连见也见不到。这里不过苏阳县一个小小茶楼,怎会有如此好茶备着,甚至在沈教主来后都不需多言,店中活计便知道这次该送上这茶?”
“苏阳县民风真是开放,开放得让我恍然间觉得……”沅灵子看着沈澜洲,笑着道,“倒是与邪道中人的行事准则有几分相似。”
“沈教主不觉得吗?”
“……”沈澜洲抬眼看向沅灵子。
男人终于将手中一直端着的茶杯放到了桌面上。
戏台上的戏子仍在吱吱呀呀地唱着戏。
百姓们欢呼叫好,完全沉浸在了戏文中,认同了戏曲中的理念想法。
包厢里气氛却是瞬间胶着起来。
杯中茶水不知被什么带得无风也泛起波澜,酒香溢了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