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雪风曾送给苏锦一盏河灯。
琉璃做的灯身, 上面绘了朱笔描摹的图案,在灯光下漂亮得仿佛玉石一般。
苏锦对它爱不释手, 上元节未到, 她便日日带着、小心护着, 生怕别人嗑了碰了, 将琉璃河灯弄坏。
大昭有上元节放河灯的习俗,传说月老临水而居, 天下水流尽归其居处。上元佳节时在河灯上写上心上人的名字,将它放入河中, 河灯顺流而走, 便能将这一份心意带给月老。
月老会为有情的青年男女牵上红线,嘱其白头偕老。
苏锦看到自己小心翼翼地捧着河灯,虔诚地将它放入水中。
月色皎洁,河灯上一笔一画、认真写着的是燕雪风的名字。
只要这盏河灯能顺利地到达彼岸, 师傅就会与自己永远在一起了。
他会喜欢自己,比世上的任何人都喜欢自己, 只喜欢自己。
苏锦晕红着两颊,紧紧地护着怀里的河灯。
还有几步, 还有几步就到河岸边了。
苏锦将怀中的河灯抱得更紧。
这河灯这么好看、这么脆弱, 可不能伤了。
河岸只剩一步之遥。
可正当苏锦想把河灯放入水中时, 边上却突然伸出一只手, 将河灯夺了过去。
苏锦一惊, 连忙转身去看。
夺她河灯的却是燕雪风。
男人穿着他那身华贵异常的华服。
那华服很好看, 蓝色的底, 上面用白色勾了精巧的纹路,是一副祥云仙鹤图。
图上仙鹤展翅欲飞。
苏锦记得这件衣裳,这是她入府那一年燕雪风让她帮着一起挑的。
彼时刚穿越而来的少女还不能怎样理解大昭朝服饰的美感,她总觉得大昭所有的衣服款式都长得差不多,图案更是完全认不清楚,便随意指了一件,说“王爷你穿这件最好看”。
可燕雪风却似乎很满意她的眼光,从此以后燕雪风穿得最多的便是这件华服。
此时燕雪风穿的也正是那件衣服。
苏锦被燕雪风的动作弄得一惊,忙上前去抢夺河灯:“师傅你做什么抢我的河灯?”
“你在放河灯?”男人挑了挑眉,表情倨傲地就好像他衣服上的那只仙鹤,“这河灯到得了对岸吗?”
“怎么到不了!”听到燕雪风这话,苏锦一瞬间像是被踩中了尾巴似的跳起来。
苏锦将河灯抢回来,宝贝似的护在怀里:“一定没问题的。”
燕雪风却笑起来。
男人的声音不知何故变得有些飘飘渺渺的,像是会突然消失一样。
“到的了?可锦儿,你的河灯已经坏了。”
“你看,它已经碎了。”
“一盏碎了的河灯,到不了对岸的。”
怎么可能!?
这河灯、这河灯她明明日日护在怀里的,怎么可能会碎?!
苏锦不相信,正想大声反驳燕雪风的话,一低头,却见怀中的河灯竟然真的出现了一道裂纹。
裂纹越裂越大,慢慢地竟贯|穿了整盏河灯。
河灯应声而碎。
苏锦眼睁睁地看着那盏好看的玉石一般的河灯,当真如碎掉的美玉一般,在她怀里慢慢地破碎。
最终变成了一地碎片。
碎片细小,纷纷从苏锦指缝间溜走。
苏锦努力地握紧手,却什么也留不住。
苏锦不知为什么被这一幕刺激地近乎崩溃,她蹲下身,不停地想将河灯的碎片捡起、重新拼接,却怎么也捡不起来、更拼不回去。
苏锦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痛哭起来。
身边却又传来燕雪风的声音。
他说:“锦儿你哭什么呢?”
“你为什么哭呢?”
“明明是你亲手打破了河灯,你为什么要哭呢?”
我吗?
是我吗?
我亲手打碎的吗?
我怎么可能……
!
苏锦从梦中惊醒。
她睁开眼的那一刻,刺眼的阳光瞬间照射进了她的瞳孔。
刺得她眼睛生疼。
原来已经是中午了?
苏锦愣愣地坐在床上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者说也许此刻,她什么也不想想,更……什么也不敢想。
她宁愿此刻的自己什么也想不了。
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自苏锦入宫开始就与她一同居住的女暗卫。
穿着黑色行装的女子显然是刚执行完任务回来,苏锦闻到了她身上浓烈的血腥味。
她看到还在屋内的苏锦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这?今日不用训练吗?”
苏锦坐在床上呆呆地张了张嘴,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锦坐在床上,发丝凌乱,脸色苍白,神色恍惚而迷茫。
女子终于注意到苏锦的状态不对,走到她身边,见她眼神实在是溃散得厉害,吓了一跳:“小锦你怎么了?!受伤了?!你昨夜确实是出任务去了……伤哪里了?药呢?!”
因为苏锦年纪小,女子一向是把她当小妹妹看待的,对她很是照顾。
女子在苏锦身上检查了一圈,发现苏锦只有手臂上有几道伤痕。
虽然很奇怪就这几道伤痕怎会让苏锦失魂落魄至此,但女子还是将苏锦扶起,又翻箱倒柜地找到了伤药,小心翼翼地给苏锦上药。
苏锦手臂上的几道伤痕很奇怪,看模样,分明是抓痕。
但怎么会在这地方留下这样的抓痕?
女子感到奇怪,便随口问了一句:“你这伤是被人抓的?那这人用的力气可真够大的。”
苏锦楞楞地回复:“是很用力……他当时怕是疼得厉害了吧。”
女子听到苏锦的话,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疼?这得多疼才能把你抓成这样啊?”
她又检查了一遍苏锦的伤口:“这伤口深的,要是被洛王看到了,该多心疼啊,不知又得送多少药过来。”
女子原本只是在自言自语地絮叨,未曾想苏锦听了竟是开始颤抖。
苏锦越颤抖越厉害,最后竟是浑身都抖得厉害,把正在给她上药的女子吓了一跳:“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