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邵愿意让汪狗子跟着,汪狗子近来也都哄着李邵向善。
与其再用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内侍,倒不如留着汪狗子,一有风吹草动也都看在眼里。
“幕后那人也不想再换个新人了,”林云嫣道,“调教个人手不容易,若再废个汪狗子,再想往李邵跟前塞个能多多少少哄住他的人,很难。
不过,离封印没几天了,真要废太子也会安排在年后。”
“社稷大事,按部就班,”徐简道,“就是这个年,很多人都过不好。”
呼啸的风声里,两人轻声细语说着话。
直到困倦又袭来,林云嫣打了个哈欠,脑袋靠着徐简的肩膀,迷迷糊糊起来。
徐简听着她变得绵长的呼吸声,替她掖了掖被角。
眼睛习惯了黑暗,他夜视本来就好,又偏转了头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闭上了眼。
后半夜果不其然越发冷了。
童公公支了个小炉子,又热了两壶酒,叫了成喜来吃宵夜。
一口辣酒入喉,身子不由暖了些,成喜又拿筷子从小锅里夹了块肉。
酒喝了一碗,童公公这才把问题搬出来:“我听说主子这几天心情不好?”
“你听谁说的?”成喜问道,“瞎猜呢?”
童公公撇了撇嘴:“说是砸了套碗具。”
“嗐!”成喜道,“那是不小心打碎的,真不是主子发火,我成天近身伺候着,我还能不知道啊。
不瞒你说,主子这几天回来后,多是看棋谱,吃个茶,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与我说话也与平日无二。
我本以为主子会不高兴,可这几日真没有看出来。
转念想想也是,主子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眼下这些还真不入流。”
童公公听他这么说,也放下心来:“主子不愧是主子。”
成喜点了点头。
两人把剩下的酒菜都吃了,这才散了。
童公公送成喜出去,开门时顿了顿,道:“前两天是王芪是生忌,我想着是他死后第一个生辰,就在后院角落里给他烧了点纸钱,倒了些酒。
主子稳重,我这样的却是忍不住担心这担心那。
当时与你说的事情,我现在也还是这个意思……”
成喜啧了声。
他当然记得童公公说的。
倘若真有什么,得了消息的人就先透个底,好叫对方收拾得体体面面上路。
“我先走了,”成喜道,“你别多想,别自己吓自己。
先前是主子被辅国公摆了一道,错看了他,才会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现在都看在眼里,哪怕近日局面不利,但只要躲过了暗箭,明枪不可怕。
且走着瞧。”
童公公应了声。
暴雪下了一整夜。
翌日朝会,金銮殿里都有湿漉漉的脚印子。
圣上坐在大御座上,他身边的小御座空着,今日李邵没有来。
三更过半时太子烧起来了,东宫急召太医,连夜诊断开方子,刚睡下不久。
圣上得知李邵烧得起不来身,仔细问了太医。
照太医的说法,初八那日在围场受了寒,当时起热叫药物压下去了,但其实还有病状在体内,只殿下年轻才看不出端倪来。
而那之后,事情多起来了,殿下情绪上大起大落,最终使得病状又发了出来。
好是肯定能好,就是得多养养,断不能再仗着年纪轻就不好好养病。
圣上听完,就准了李邵休息。
只是,太子养病,圣上依旧上朝,早朝也不会因着太子不在就“热闹”不起来。
继昨日葛御史把目标对准圣上之后,今日朝臣、尤其是御史们讨论的要点,再不是太子该如何认错,而是圣上该如何处罚太子。
引经据典,长篇大论,亦有真情实感的。
保安侯站出来,说了许多话。
“臣年纪大了,靠着祖辈蒙荫,这些年没有多少功业,好在总算没有给先祖们丢人。”
“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多子多孙,也觉得这些子孙哪怕高不成低不就的,起码没有闹不过大事来,空闲时候想想,甚至也自鸣得意。”
“直到昨日听了葛大人一席话,醍醐灌顶,才知以前的想法大错特错。我们这样食朝廷俸禄的人家若不能为朝廷效命,那真是没有脸了。”
“老臣有心好好管教下子孙,尤其是孙子们,年纪轻,还有希望多为朝廷做些事,可想来想去,最担心的还是幺孙诚安。”
“论文武,诚安不是没有根基,可要说心性,也是个成天就喜欢斗蛐蛐斗鸡的混账东西,老臣想骂,但一想到太子,又不知道怎么骂了。”
“圣上,遇着这样麻烦的肯定不止老臣,若太子殿下能接受惩罚、吸取教训,老臣教训起不肖子孙来也能让他们多明白些道理。”
如果说,葛御史那样以“中道崩殂”来骂的,是让圣上盛怒,那保安侯这样好好说话的,是让圣上的火气都发不出来。
一刚一柔,刚柔并济。
其余准备了说辞的朝臣借着机会纷纷站出来。
“老百姓议论纷纷,都对太子殿下很不放心。”
“殿下在围场时是个什么状况,那么多御林都看在眼里。”
“京中隐瞒了旧事,但彼时驻守裕门关的兵士们都知道殿下偷溜出关,连累辅国公受伤,此事若一直没个定论,到底伤边关将士们的心。”
圣上坐在那儿,听了许久。
直到外头天都大亮了,他才开了口。
声音疲惫又喑哑,随着视线从底下众朝臣身上划过,圣上道:“众卿家的意思是,让朕废太子吗?”
话音一落,鸦雀无声。
饶是许多人就等这个结果,一时之间也不敢随意应声。
良久,平亲王站出来道:“圣上三思。”
有人打破局面,自有不少人跟上,殿内此起彼落的“圣上三思”。
圣上摆了摆手,止住了底下人的话语,又问:“众卿让朕三思,是让朕思废、还是不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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