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嫣亦是笑着,笑容里还有许多她无法讲述出来的回忆。
那日,把轮椅一直推到正殿前的是小于公公,而后,又有内侍过来,递给拐杖给徐简。
徐简撑着拐杖站起来,动作并不算吃力。
林云嫣没有伤过腿,不晓得这么“简单”地起身到底算什么状况,也就是在后来几年,她才听徐简说过些。
因为自幼习武,哪怕一条腿废了,他当时还有两条胳膊与另一条腿能做支撑,他的腰背也还有力气。
徐简先一步进去了,林云嫣落后几步。
皇太后坐在罗汉床上,抬头看向他们两人,视线与林云嫣碰上时,老人家浅浅笑了笑。
依着规矩,谢恩是要跪下行大礼的。
皇太后却没有让人摆垫子,把两个人的礼数都免了。
原因自然在徐简身上,他那腿伤还跪,就太折腾了。
徐简落座,皇太后把林云嫣叫到身边坐了。
握着她的手,皇太后一字一字说了些劝诫训导的话,都是历来定着的,说完了之后、借口疲乏去了寝殿,把这一处留给了徐简与林云嫣。
从未打过交道的被赐婚的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生涩、疏离,明明白白的。
如今回过头去想,林云嫣都忍不住好奇了,她本是个会说话的,怎么对上徐简,当时就都沉默了呢?
想来,大抵是徐简当时太清冷了。
偏他生得英俊,即便那般淡漠,都像是十五的白月光,冷得好看。
后来,打破沉默的是徐简。
“婚事定得突然,前几日听圣上的意思,婚议也是紧着办。”
“郡主若有什么想法,只管开口。”
“急归急,却也不能马虎委屈了。”
说得很实在,意思也很明确。
既然都接了圣旨,谁都没有本事去毁亲,那就只能照着办。
人要往前看,同时,在前行时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起码仪程上少些委屈。
林云嫣记得,她那时候笑了下,应了声“好”。
第一次交流很是寻常。
也就不到一刻钟,徐简起身告辞。
他依旧拄着拐杖出去,重新坐回轮椅上,由小于公公推出慈宁宫外。
林云嫣一路送他,听着轮子滚过青石板地砖的声音越来越远,而后转身往回走。
架子宫门门槛上的木板,都已经撤了。
再回到殿内,皇太后又坐在了老地方,朝她招了招手。
“你是懂事孩子,”皇太后说,“既定下来了,就不想那些,往后好好过。”
林云嫣多多少少听出了些娘娘的未尽之言。
这门亲事最大的压力来自圣上那儿,娘娘未必全然满意。
可她不会让皇太后与圣上因此起不必要的矛盾,想了想,道:“我对他并不了解,原都没有打过照面,但刚刚在外头遇见,您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我想的是‘哎呀他长得真俊’。”
皇太后叫她逗笑了,打趣道:“哪有光看人俊不俊的?”
“是不光看,但第一眼就得看,”林云嫣道,“往后他若是惹我生气了,看在他长得俊的份上,我让让他。”
皇太后抚掌笑了。
不能说是如释重负,起码,那是当天皇太后最真心的一个笑容。
因此,转过一世之后,林云嫣这么告诉姐妹两人,也都是真心话。
林云芳笑个不停,好奇问道:“那他惹你生气过吗?”
林云嫣眨了眨眼睛。
那可真是太多了。
无论是从前,还是今生,别说是无意了,徐简故意阴阳怪气惹她都惹了好几次。
可要说真的有多生气,还真没有。
因为徐简拼命救过她。
再是什么一条绳上的蚂蚱,绳子断时各寻生路也是常情,偏他们两个都一个赛一个的认真,没做过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事。
哪怕是在最危急的时候,屋顶坍塌下来,徐简的本能也是推开她。
虽说最后谁也没逃脱,但那一刻的选择,林云嫣始终记得。
曾经经历过那些苦难与危机、真正走过了生死,再看一些所谓的置气,都变成了小打小闹,显得生动有趣起来。
“气什么?”林云嫣捏了捏林云芳的鼻尖,“我们姐妹之中,就你是个急性子。往后有人惹你生气,你可不要真的跳起来,要沉住气、与他好好讲一番道理,讲得他心服口服。”
林云芳“啊”了声。
她最听林云嫣的教导了,也见过姐姐们遇事时的沉着冷静,只是……
“心服口服吗?”她喃喃道,“碰着郑琉那种人,我能跟她讲道理,能讲得她原形毕露,但她可不会心服口服。”
林云嫣愣了下。
这儿,为什么会冒出来郑琉的名字?
她转头去看林云静,林云静也是一脸疑惑,两人打了一番眼神官司,而后一道笑了起来。
“不怪三妹,她最小。”林云静道。
林云嫣道:“我们在说嫁人,你提郑琉,怎么的?你要跟她过一辈子?”
林云芳赶紧摇头:“我就是打个比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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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真是比错了,”林云嫣笑道,“那等说不通道理的人,当不了我们诚意伯府的姑爷,你只管放心,家里怎么挑怎么选,都会给你挑一个讲理的出来。”
林云芳的脸红了。
她一个来听热闹的,怎么反倒被姐姐们看了热闹?
三姐妹凑在一块,又说了许多话,直到夜更深了才作罢。
六月里不怕冷,三人并排躺在罗汉床上,身上只盖小毯,油灯已经吹了,只月光照进来。
不多时,林云芳就睡着了,低低的呼吸声很是平稳。
林云静也困了,脑袋靠着林云嫣,模模糊糊道:“二妹,我和你提过没有……”
“什么?”
“赐婚前,国公爷来府里拜访伯父,我和三妹回来时正好在轿厅遇着他们,”林云静的语调低了很多,带着明显的倦意,“我们退一旁了,没看到他长得俊不俊的,但听到了他说话,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可我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