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虽拍得模糊,但许多答案就藏在里头。”他见是无头公案,便又开始了显摆:“按尺寸来看,是介于七零年代的sx-69到sx-71之间的拍立得。实际拍摄时间为74年圣诞。瞧见没有,这显然就是个耶诞会场,气球背后的条幅写得分明。而这个亚洲女人,许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她胸前别着名牌呢,只是镜面反光,还有拼写。。。”
“她是个中国人,这是汉语读音的拼写,但首字母因反光实难看清,此人名字叫绕莉或廖丽(音译,或许是个新移民,也或许比较传统,总之她没取英文名。”我暗自好笑,心想别看你拿貂蝉形容我是毒蛇,没准是哪本地摊杂志上看来的,东亚文化根本一窍不通。
“把东西掏出来,”博尔顿大喝一声,让女招待翻出蝴蝶头饰,开始在我脑门上比划,两者对照下来,为同一物件。这也就是说,至少在74年,法鲁克斯仍是名普通少女。至于她的信息,只能从中国女人身上找答案。
而奇怪的是,差不多二十年间,这个奥地利大妞既没变老也没长大,哪怕最后一次出现在幻梦中,她也是身着这套校服,难道狙击横皇派系的瘪三们,就是操纵她背后的组织?
或者再进一步推断,实际早于所有人行动的,便是蝴蝶会?他们在付出重大伤亡后,依旧闯入了水银心瓣。那些尸骸便是证据,但为何才刚死不久?
这一团迷雾已是越聚越多,难以拨云见日了。想到此博尔顿显得焦虑不安,他连连大叫不妙,忙将头饰和照片往怀中一揣,号令众人疾行。
“我担心,已经有人开始对付那颗大脑袋了,不论他们是几拨人,相互间什么关系,都在拼命往黄金屋赶。”他掐着手指,自言自语:“也就是说,还剩三小时。”
“为什么是三小时?另外你是怎么计算的?”正直者紧追步伐,不耻下问。
“现在刚过零点,已经是14号了,外界的血雨期业已结束。假设有一队人马此刻站在黄金屋内,不论他们想怎么干,都得献头香安抚古蛮亡灵。若带着自己的吕库古小姐,便要跳丧神舞,仪式结束后该请君入瓮,最后才是血宴。这一通极其复杂的操作,没有三个小时完不成。所以咱们必须赶在他们前面抢夺兽突,否则便全盘皆输!”
原来温情脉脉了半天,这小“老汉”仍是执意要夺兽突,而今我还得亲自走入厨房,天下哪有这么傻的羔羊?我不由心头火起,正打算趁人不备溜之大吉,却被拳王保镖当胸抱住。这糙汉满脸愠怒,口吻决然地反对:“我不同意,凭啥你们拿兽突,却要牺牲我的女人?没有她大家早就被修罗之松收拾了,哪还能闯进心瓣?要我说,绊倒妖树,就足以被载入史册。收手吧,趁着大家还能喘气,总之我弃权了!”
其余人等闻言也纷纷站下,毕竟都并肩奋战过,或多或少有了感情。一时之间,皆不听号令,很快便只剩下博尔顿这个光杆司令。
见自己压不住场,他也有些恼了,上前踹了壮汉一脚,跳将起来:“我何时说过要牺牲她?不然我签两万支票给谁?你怎么就不想想?那群蟊贼要真带着他们的吕库古小姐,何必绑走所有人?显然他们另有办法能迫使巨妖就范!但那是什么方法?尚且未知!别人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也能背后抢他们桃子!更何况这獍行对我来说很重要。”
正起争执时,远处响起一阵若有若无的碎音,明晰而清脆,婉转且温和,显然出自某种陌生的风笛。众人慌忙散开,纷纷爬上周遭高地,开始极目远眺起来。
由我的视野望出去,越过这道山隘,两百米外生着片稀疏果林,狂风吹得呼呼作响,将满地的碎叶刮起阵阵小龙卷。而沿着幽暗小径直透,隐隐约约闪着光亮。逃跑的牝马正走在林子边缘,跟着羽蝶漫步徘徊。若仅仅这样还不算稀奇,小拽女背上竟坐着一人,这家伙似乎把持着什么乐器,正悠悠然吹奏着,怪音便是被风传带而来。
“那是个什么人?”博尔顿悄悄挤到身边,推了我一把,问。
“你当我是天文望眼镜哪,距离那么远哪能分清?就是团黑影。”我颇为不满地摇摇头。
制势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匈牙利战马,它由泅水之星养大,继瓦莱松丧命后,我成了它的新主人。牝马性情刚烈,就连同为圣维塔莱的正直者也难以降服。稍一靠近,这家伙不是张口撕咬就是拔腿而逃,断不能让陌生人骑在身上肆意妄为。
正在竭力辨认时,牝马大屁股一颠窜进林子,再出来时黑影已不见,它便心安理得地停在树下啃果子。我见希娜又打算掏出那只鳍蛊,忙一把按下,对众人做了个噤声,要求他们与我分开十人距离,向果林进发。
穿过山隘径直走了几分钟,我借着黑暗,来到了果林前。制势正欢快地啃食杨桃,见我缓缓走来,便扯下一地浆果,好似要与人分享。它的情绪已趋于稳定,我便抓紧缰绳翻身上马,然后双腿一夹,迈入林子深处。
牝马走走停停,不久之后便带我来到朦胧光亮之所,那是座暗沉木屋,分为上下两层。数千羽蝶正在绕飞,不停撞击门板,急着想要进去,以至于打远眺望,显得灯火阑珊。不过,木屋也不完全黑透,错综复杂的各道转角,隐约闪着微光,里头正传来轻微震响。
沿着周遭乱草打量,一行歪歪扭扭的脚印出现在木屋前,此人似乎提着火杖般的工具行走,沿途滴下许多红色油腻。伸手去摸,却又不是蜡,闻着也没气味,不知那是什么。总之这人此刻已进入木屋,正躲在某个角落里。
很快人群聚集到了檐下,听我描述完毕皆面面相嘘,不知屋内虚实,是否该当进去。
“无妨,黑影吹响笛子,表明早已发现我等行踪,目的就是引人到此。若想搞偷袭,它有很多机会可以下手。”博尔顿爬上保镖肩头,正往板缝里打量,道:“此人是敌是友不好断定。所以为求安全,咱们还是老办法,一组内一组外,彼此策应。”
说完他蹑手蹑脚用水果刀拔开木闩,伴随“吱嘎”一声屋门被轻启。羽蝶们觅着缝便一股脑往里钻,很快将木屋映得通透,连手电都不必打了。范胖站在进来的杨桃林前望风,女招待则上树监视外围,拉多克走在前,正直者走在后,先由他俩一探虚实,当完全控制住底楼,再由我与保镖去爬二楼。
“那个,刚才感谢你仗言,”与保镖并肩站着,我略感尴尬,道:“本以为你是那种坏透了的混蛋,没想到关键时刻你很靠得住。”
“别逗了,光冲着几句话,你就能判断我是哪种人?我这种人你夸我我不感激,你骂我我也不当回事。”壮汉正在做着热身运动,见我低垂双眼,便嬉笑起来:“别那么拘束,咱们都是年轻人,随性些好,不过被美女这么说还是挺受用的,我真是喜极而泣。”
“年青人?”我扫了他一眼。狰狞的表情,将近两米的身高,额头皱纹能夹住硬币,周身散发着肉膻气,浑身卷曲棕毛像头野猪,怎么看都是四五十岁拖家带口的老男人。结果他自保家门,今年才二十九,是个开加油站的小老板。
正说着话,屋内传来催尿般的嘘声,摸进去的俩人已查完底楼并就位。我被壮汉一把拖起拽进木屋。这是座标准的野营地宅,方方正正四间屋,面积大小都一样,可以同时住进十来人。除了入口处堆着些破橱子,总体而言还算宽敞。
屋厢另一侧是排大窗,统统没有窗扉,被乱风带进来许多枯叶,沾着雨露,显得潮湿不堪。木板缝里窜生着杂草,墙头如蛛网般爬着枯藤败枝。整个底楼没有任何标识物,木墙上空空荡荡布满灰绿霉斑,四周不见任何生活用具,并且所有镜子都是破的。
这就是一座被荒弃很久的木屋,虽阴风在各条走廊间滚卷,但空气中有股驱不散的苦味,越往里走越浓烈。拉多克和希娜停在楼梯底下,彼此默默地抽着烟。
“这什么东西那么苦?”保镖凑近闻了闻,发觉不是药叶子的气味,便问两人停着干嘛。
“总觉得不太对劲,还是请小姐先过目定夺。”拉多克朝木梯努努嘴,示意我去看。
棕红色的楼板上正滴滴答答淌着黑汁,在斑驳手电光下显得特别醒目,凑近去闻,正是那苦味之源。我捡起一截断枝蘸上些许观察,黑汁外观像石油,显得很稠厚,而用打火机去烧,却又燃不起来。从屋外进来的怪客,脚印一路上了二楼,此刻正默不作声等待人们上去。
保镖伸手止住我继续攀爬,掏出夜风在指尖摩擦,随后闭上双眼等待。数秒后切规传入进来,他熄了手电,招呼着拉多克开始往上摸,同时叮嘱我别轻举妄动。
见俩人慢慢转进死角,视线无法继续追跟,我本能地唤来羽蝶,想让飞虫给他们提供协助。即便那人心怀歹意,也会受满眼乱窜的杂光袭扰,保镖和拉多克能及时脱险。
这股羽蝶由阴蜮淤泥池生成,并未出自夜贝,自然很难驱使,好在我身上残留着女魔气息,它们仍可摆布。飞虫被群聚起来后,我将指一扬,哪知羽蝶死活也不愿接近楼梯。难道也是因为这股怪味,抑或是楼上正渗出的冰寒?希娜盯着我打量,这让人很没有面子,我便执意要去接应。恰在此时,头顶传来一声闷音,似乎是某件家具倒了,紧跟着杂乱步子划过,保镖与拉多克神色惊惶地窜下楼来!
“别想着上去了,快走!”刚想发问,壮汉一把将我扛起就跑,正直者见势不妙,也跟在人后狂奔。虽然他们什么都没说,但这座木屋的二楼,肯定存在着古怪的东西,以至于让俩个身经百战的大汉失魂落魄。
“在楼板上,满是煤灰,整座屋子黑云盖顶,到处都在发大水。”待到一通喘完,他们俩便开始杂乱无章地嚷嚷起来,听得叫人十分费解。
“我想知道的是那家伙要干嘛,煤灰还能吞了你们?”博尔顿不耐烦地推开俩人,示意我和女招待这套老班子随他上楼走一遭,讥讽道:“好了好了,男人们还是歇在屋外,比起你们这群废物,也许女人们更可靠些。”
“虽未看清,但那东西不可能与吹笛怪客有关,你们要千万小心!”拉多克话音未落,便趴倒在地呕吐起来。稻草男孩深感莫名,拔出两把刮刀快步跟上。
“我觉得你待在屋外更好些。”见修士跌跌撞撞扶门进来,我不由替他捏把汗。心想你连路都走不稳,就别跟着凑热闹了。倘若发生意外,想跑都不知往哪跑,岂不是添乱?然而这种话却不能说,容易刺到他痛处。
“爬出天窍时我自以为瞎了,现在慢慢缓过来许多。绿线虽散尽,但视觉并未完全剥夺,万物看出去就像照相底片。不用顾忌我,保护好你自己吧。”
博尔顿虽夸下海口,表情怡然地带着众人直入,当真正来到楼梯前,整个人也不禁打了寒颤。此刻楼板上爬着更多的黑汁,两楼墙缝开始降下黑雾,边墙被染得一片漆黑。若再晚来几分钟,黑汁快要汇成溪流。他凑鼻去闻,不由犯了个恶心,便示意兜上罩布,尽量别踩到黑汁,见机行事。
转眼间十三节台阶走完,我等四人爬上梯道。这里总共有三间破屋,贯穿左右的是条走道,小半面积已被那种黑汁吞没。满地皆是湿漉脚印,全都指向尽头敞开的屋门。
“能看清屋内情况吗?那人现在在干嘛?”小屁孩拍拍我屁股,问。
“不能,就像他们所形容的,屋里飘满煤灰,满眼都是跳动的黑点。”
“那不是煤灰,”当我想问博尔顿是进还是退,身后的稻草男孩开口了,他说:“是蠕虫,无计其数肥壮的蠕虫,差不多将整间屋子都吞没了!”
“虫?什么样的虫?你又是怎么看到的?”希娜吃惊地盯着他黑洞洞的眼窝,诧异道:“难道你这对瞎眼窟窿,反而比她更敏锐?”
“不知道,反正我就是能看见。满屋子到处滚着粪堆,蠕虫便是打里头出来的。”修士不待说完,便扶墙过去,众人怕他有失,忙步步趋跟。不久来到走廊中段,前方楼板已被黑汁浸透,再难下脚。
女招待一把揪住他示意别去犯险,将刀镰抛掷进这间尾屋,随后徐徐牵出。果不出稻草男孩所言,锃亮刀头爬着许多食指粗细的黑色蠕虫,密密麻麻相互粘连。
蠕虫嗅到窗外新鲜空气,体态开始急剧膨胀,无端地纷纷炸开,随后化作腥脓,流淌成河的黑汁,就是这么来的。这股气味已不再是苦涩,而是恶臭,胜过鲱鱼罐头十倍的恶臭。我被熏得两眼发花,一屁股坐倒在地。
“这可能是黑丝鲸蚕。”博尔顿差点没背过气去,他拿手帕抓过几条细观,随后快步逃回楼梯口,道:“他们不是被什么东西唬住,而是被熏跑的。这实在太臭,我不行了。”
“这蠕虫有什么讲究?含有剧毒还是会咬人?”正直者扭过脸,问。
“除了臭到离谱,它没其他危害。此物名为蚕而非蚕,既不吐丝也不食叶,其实是种食腐蛆虫,在古代人称棺材胆。但凡有它的地方,必是大乱葬坑。木屋里为何能聚起那么多的黑丝蚕?这家伙就为了找我们看这些?它竟然还躲得下去,难道自己不会被臭死?”博尔顿一缓过气来,便将脑袋探出窗外,冲底下范胖招呼:“把防毒面具、喷火枪全带上来,我倒不信这个邪,偏要去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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