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压根就不想参与到这整件破事中来,事实上我的人生,已经被你们这群畜生彻底毁了!作为受害方,我想知道事情原委难道很过份?”见勿忘我贼眼溜溜,通过她一贯的尿性,我敢肯定,这贼婆娘又在图谋鬼主意,企图以交换条件来挖掘出真相。想到此我故作慷慨激昂之状站起身,大声控诉其不仁不义,眼睛却盯着博尔顿观察。
可惜,小屁孩认为这是拉拉间寻常的斗嘴,他只顾咬着水笔笔帽,在本子上奋笔疾书。
“你这小骚狐狸莫非是疯了?忽然间哇哇怪嚎。”勿忘我急出一头冷汗,忙将我拉倒坐下,赔着笑脸压低声调,解释说:“我那么做是迫不得已,你曾经问我为何会混在一群提灯丧妇中?那是为了引你上钩。有关怎么破水晶心瓣以及权柄者这些事,我早就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那为何故作一无所知忽悠我为你探路?装得跟头一回进来似的?”
“我确实是首度闯进阴蜮,但没料到会遭上修罗之松。毕竟我在其他大山里见过权柄者被人分食的暴行。不仅我知道,那小破孩也同样知道,所有人中只有圣维塔莱被蒙在鼓里,但他们不操弄,只是雇来的破法者而已。世界之子在出发前,已准备了他们的吕库古小姐,那是个不知哪拐来的乡下妞,趁天黑跑上公路打算向警署求助。我开了整夜的车,一没留神将她撞死了,这才出此下策,打算以自己为饵取代她身份,所以才混在黑寡妇之中。”
“你拖上我就为了图自己活命?可我是个男人,这番操作岂不是难于登天?”望着她故作深沉地抽着eed,我不免感到好笑,指了指博尔顿,道:“另外,你当人家傻啊?他第一眼就已识别出你年龄,曾对我说,勉强也可以滥竽充数,但岁数太大了,而且不是处女!”
“只有弥利耶之间才能洞破伪装,瞧见真实彼此。对他们而言,揭穿魇术劳师久远,还不一定能成功。你这小贱人,究竟还想不想知道了?再敢嘲讽我半句试试?”她颇为不满地瞪圆深黛闪亮眼睛,抱住我脑袋拖到怀里,笑道:“可最意想不到的是,我在破窑遇上了你们。其实直到现在,我仍判断不了你究竟是不是弥利耶,但基本已判明,你可能是马特提利。”
“马特提利不等于万渊鬼,前者是活人,后者是死尸。什么不知哪拐来的乡下妞?原本的吕库古小姐也是‘世界之子’,难怪会无端失踪,原来已被你撞死在公路!”哪知,私聊却被博尔顿听在耳中,他站立起身,朝我这头过来,问:“我有几个问题需要得到你的确认。”
我见获取真想的机会近在咫尺,将被他搅乎又得泡汤。忙迎着他上前,故意挤出笑容,俯身应答,说给我几分钟搞清自己的事,回头随便他提问,才将小屁孩打发回去。
“在破窑时你作壁上观,究竟发生了什么?”回到原处,我又为她点燃一支eed,问。
“我见到了这辈子最无法理解的一幕,那就是在你背后,始终跟随着一条黑影。”
我背上芒刺顿起,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看向自己身后。始终拖着条黑影,那不就是鬼吗?难道我被跗足了?我被冤鬼缠上了?这些难以置信的话,相信勿忘我没在唬人。
“是的,起初我以为自己眼花,便跟着你们走走停停,不断在边上观测。不论怎么看,黑影都步步趋附,完全是你的一部分。这种现象迄今为止我都没遇见过。见那黑影天姿国色,举止高雅又恬静,这才诞生了灵感。”勿忘我接过eed,吧嗒吧嗒抽了几口,叹道:“直到被拖来这座莫名其妙的建筑,才搞清黑影身份,她就是另一个你,被你唤作小苍兰的女人。”
“难道说早在那时,她就已经存在,与我身处同一条时空线里?并复制我的举止?”闻讯我倒抽一口寒气,同时看向缅床,道:“所以你才采用某种妖法,图谋用我来替代你,来促成你的惊天伟业?你这坏胚子可曾知道?小苍兰有多信任你?你就这样对待我俩?”
“她不存在,破窑那会她是虚幻之物,我也不懂个中原因,是怎么促成的因果。老实说直到那一刻,我仍无法办到绮丽妆容,要将个大男人从思想从肉体转化为曼妙女性?这实在是难于登天。恰在此时,你和你的小男友说着低俗笑话闯进云诺虫之地,还虎逼赫赫去瞎摸角菱默环,更把自己割伤了,这可是天助我也。”勿忘我歪着嘴讪笑,打乳罩内摸出个袖珍铁匣,启开盒盖给我过目,里头滚着三、五颗幽蓝珠子,仿若胶囊,被一根长针串着。
“这是什么?”我还未看清,她已将铁匣收了回去,那深黛闪亮眼睛顿时变得极度邪恶。
“它叫死魂露,串着的长钉就是梅花针,你不是已领教过一回了吗?不,是两回,哈哈。”
“两回?我只记得在破墟败墙时被你挟持刺过一次,还有一回?我是在哪儿着的道?”
“大小姐,你从来没有体感吗?上一回就在云诺虫之地,两只畜生公羊初次下洞,你被那傻大个追着撵时,收不住脚摔进默环阵中,再度将自己割得血迹斑斑。在爬起身时,就没感觉不对劲?背脊是否产生过一阵剧痛?”勿忘我托起我下巴,在脸蛋上亲吻了一下,奸笑起来:“就在那时,我打出了死魂露,为了不让你查觉,所以换了冰锥替代梅花针。长钉入脊椎就拼命往热源钻,最终化为汗水,而膏露就留在了你体内,所以嘛,嘿嘿。”
我记得那一幕,的确有过一阵剧痛袭遍全身,令我不得不咬着牙单脚跳行,可不消半分钟,痛感便消失无踪。当时的我,还以为哪里被伤到骨头,或是撞上石墩擦破皮。谁知,竟是身边这个贼婆娘隐藏声息暗地里做手脚。那之后发生的一切,也变得顺理成章了。
“既然都已发生,也就算了。你说你有办法将我恢复,又是什么办法?”我耸耸肩表示理解,并不过多苛责她,说:“你的无意之举,也算是冥冥中办对了整件事。”
“我喜欢的就是你这一点,啥事都不计较。明明在成人世界里是很严重的作恶,你却只当行云流水,不得不说,你的个性太优秀了。”弥利耶欣喜若狂地使劲搂了搂我肩头,随后鼻孔轻哼一声,说:“接着,咱俩就得好好算笔账了。你想恢复回去,就得将隐瞒那小屁孩的细节一字不差地告诉我。不这样,你就永远保持这副模样,我也等于多个小情人,挺好。”
“我好像也没求着你想要恢复,事实上我已习惯了这个身份。至于条件交换,你做梦去吧,我宁可告诉博尔顿也不会向你吐露半个字。”我早料到她会以此要挟,在心底做了腹稿,故而不看她一眼,口吻中带出种种不屑,道:“当初与你如胶似漆,是因身边没遇上好的,你以为还能像过去那样摆布我?将我害到无家可归,你反倒有理了?还能不能更无耻些?”
勿忘我嘿嘿阴笑,却不气恼,反而团起手,背靠石壁闭目养神。从她微颤的嘴角分辨,心头又在酝酿毒计,只是还未成型。论说对付像我这样的乡下妞,她还是十拿九稳的。
我依旧在想着适才与小苍兰分离时的那番话,不,按现在的概念,那可能是二十分钟前。怪尸挣脱绳套,直奔主题开始冲击,若我换作是她,下一步该怎么走?上哪才能趋避危险?这样的场合无疑还剩一处,那就是储藏小屋。而可恨的是,无头男尸的出现,是起先难以预料的意外,谁都不知会遭上这种猝然。那间小屋是否储备大量乙醚、酒精玻璃瓶和钨丝之类的物品,现已无法查验了。虽然沿途路过几次,但都没往里头去。
想着这些伤痛,不知不觉又过了十余分钟,我缓缓站起身,焦虑地望着那只缅床。只见铁棺内香雾越发厚积,白雾腾腾越过棺壁弥散开来,却是无声无息,丝毫不起变化。
“怎会这样?难不成我的预料又一次出了错?”我暗暗自叹,便朝它过去,足踏水银线,再度悬浮起身,拨开雾气细观。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这台古怪机器,确实神奇无比,果真以我的血肉,重新塑造出一具完整的人形。除了心脏不住颤动外,但自胸腔以下,骨血凝结成团,长虫与草茎正要鼓噪。见我投身进来,便发了疯般直冲面门而来,我这才忆起,躯壳仍欠缺五脏六腑,这铁定成不了事啊。
博尔顿见我神态怪异,便径直走来。自从与他在水斗怪屋打配合,相较勿忘我,我显然更信任这小孩。见我打算翻入缅床,他忙一把拖住脚踝,要我说明清楚再干不迟。我只得给他描述棺内情形,并再三说明,这么做不是找死,而是缺了我的五脏六腑,小苍兰实难返天。
“可她之前身躯就被掏空,即便还原回来,也还是那样。这么做若她还活着或许有用,可现在就变得难以判断了。”小屁孩背着手来回踱步,忽然一反常态,对我竖起拇指,说:“不过无妨,该试还是得试。这个小姐姐若能活下来,对我们大家都十分有利,此外我也打算问她几个问题,我赞成你再赌一把。沉湖已解除密音,现在四周的虹吸通管都处在静默状态,理应不会出问题。不过你见机行事,不要太过勉强,否则连自己也搭进去就得不偿失了。”
我应了一声,飞速翻入铁棺,扑倒在骨骸上。望着那张逐步成型的脸庞,我一时难以自禁,端起她的手腕覆在自己肩背上,与她四目相对。我和她起过誓,倘若不得不分离,侥幸的那个,一定要救回被陷的另一个,绝不能容她坠入冥河长廊,被横皇擒下成为工具。
舞动的草茎闻见新鲜血肉,便像黑浑尸皱皮上的肉锯般开始在我胸腹开洞,纷纷钻入体内,虽是半妖之躯,但依旧抵抗不住排山倒海的剧烈痛感,当我感觉不妙打算急退时,体力早被抽空,整个身子软塌塌的,丝毫使不上劲。见自己困在棺内,我不由急出浑身冷汗,慌忙撕破嗓子发出獠吼。天籁之音才喊出没不久,便被四双手擒下胳臂,硬拖到了棺外。
抬起困乏双眼,我侧目望去,正直者与女招待已裹挟着稻草男孩回来了。她们闻听我的怪嚎,便急不可待赶来,将我死命拽出。我垂下脑袋,再看向自己,身子已被怪草扯成了碎布,上上下下几十个洞,将器官挖去了大半。好在忠心耿耿的羽蝶呼啦一声围兜上来,将我罩了个满目金光,体内长虫也开始飞舞,不消几分钟,迅速填补了全部缺口。
勿忘我携手她俩,费劲拔力地抬出小苍兰,搁放在我身旁。伴着博尔顿的吆喝声,忙不迭地将断成五截的修士塞将进去。
此刻的小苍兰,背脊大豁口已被收拢,浑身晶莹剔透仿若雕像。属于我的一部分已注入到她体内,心肺脾肝皆已长全。由半妖而成为人的夙愿,我终于替她完成。气若游丝的我,将她脑袋靠在大腿上,一面为她整理长发,一面默默祈祷。
四周静得可怕,人群分成了两拨,一些聚集在缅床前,一些围拢在我身旁,就像侯在产房前的人们,皆大气不敢出,焦虑得等待结果。
她的脸庞恬静而柔和,在薄光下显得更为精致,仿若半天前躺在皮草间那时。我早她半刻醒来,独自拧开瓶果酒,慢慢斟酌,欣赏着她各种睡姿和呢喃。但老实说,小苍兰的睡相实在很差,可能独自睡大床惯了,四仰八叉的,我就是被她乱踹踹醒的。
藏品大屋外风雪飘摇,室内空气中充满木料香味,还有不知哪传来的滴水声,路灯黄的光阴变得越发浓厚。极度静谧带动起古旧斑驳的回忆。望着她,望着这难得一幕,我希望自己永驻吕库古山庄,每个潮湿温暖的醒来,都能见她眨着丽眼,俯在肩头。
我怎会厌倦她呢?那种情绪,只存在于寂寞无聊的水洞中,除了看海就是观天,无法体会任何触感,更不懂饥渴。直至来到小镇,才将我俩心底遗忘太久的人性逐一找回。我头一回觉得,身为人类是何等弥足珍贵!在这个更广袤的天地间,实在有太多的未知可打发时光,山脊的尽头是什么?雪山圈的黑点又是什么?在更远处,是否还有镇子,甚至存在大洋?
一切都是以待解开的神秘,一切都是那么年轻,显得生机勃勃,它们在等待我俩的发掘。
只可惜,半小时后的始料未及,无头男尸将一切迷梦彻底击碎。
不远处传来声声呢喃,一个困乏的身影缓缓坐起身来,稻草男孩已被修复完整,他仿佛大梦一场,正惊愕地拍打自己身躯,自感妙不可言。望着他,我越发感到焦虑,这后起之秀都已醒来,怎么怀中的小苍兰仍是毫无动静?
“雅典娜,你都躺了很久,该起床了。”我捏着她柔软的手,不住轻声呼唤,可这具躯体依然纹丝不动。
博尔顿也深感困惑,挥挥手让我起开,趴低身子去测她各种生命体征。隔了很久,他将双目一闭,缓缓站直身子,低声叹道:“节哀吧,她已经死了。”
“这怎么可能?”我一把推开他,伸手去试,果真如小屁孩所说,肌体正在缓缓变冷,就连那颗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1998年6月13号晚间十点五十五分,小苍兰战死于血腥无比的雷音瓮,时年二十二。
(onjune13,1998,at1:55pm,freesiadiedinthebloodyandcrueltystormjaratherageof22
就像从未相逢,见亦匆匆,去也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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