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feastresidue(盛宴残羹
(此篇章献给在暮光中逐渐走远,直至消失的落难者欧罗拉。
尖椒玻璃泡轰响的那刻,垓心之中的落难者与黑浑尸双双炸成了碎片。这股气浪在凡人眼中至多背过身去避免双目直视,而对半妖来说,就是致命的伽玛射线。我与小苍兰哪怕窜得再远,也难以抵挡它的冲击。感觉自己浑身血肉被摧毁,就连骨髓也化为了乌有。
夹杂着糙盐、黑铁屑以及压缩气体的连环大爆炸,其威力胜过长崎广岛核爆,我感觉自己被震出躯壳,不复存在了。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目,眼前横行着无穷尽的黑雾,逐渐弥漫了整个天际,让四周变得一片漆黑。刺耳嘈杂去散,逐渐陷入到一片神圣的静谧。
我知道这是哪里,这片永恒的黑暗之地,属于所有半妖尸魂的归宿——冥河长廊。
一个五大三粗,长发如毒蛇般飘在空中的人影团着手,似乎正靠在某根不存在的柱子前,眨着对丹凤眼,朝我微微点头。她示意靠上去,近一些,再近一些。
“这是我所能留给你的最后讯息,不久前,我的尸魂被劣畜横皇粉碎了。他上了哈草胖子的大当,现在变得无比谨慎,将目视所见的每条游魂都彻底荡涤干净,理论上讲,我已是个过去式不复存在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既是个活人,又是条尸魂?这是如何办到的?”
欧罗拉的游魂也如范斯一样,这是她处在任何时间点,也许是过去也许是未来中的某一刻传递而来的返金线。与其说是对话,不如说是她的独述,因为我并不存在。
“体会到自己能力诞生,却时运不济,领悟得有点晚。受缅床支配的半妖,自然而然就能明瞭自己的能力所在,而半途出家的,好似我这种,想要弄懂就只能靠不断尝试。我的能力是感觉,可恨!这份能力并不输于蝴蝶头饰,我为何不能更早些觉醒?”落难者愤愤不平地捏紧拳头,眼珠几乎要滴出血来。她自我发泄了一阵,很快恢复平静,开始背着手在漆黑中漫步,边走边说:“这真是个神奇的世界,在这里完全感觉不到时间,我知道那可能就是一瞬,可意识却在告诉我,漫长得比活一辈子更久,我已厌倦继续停留在此。”
“感觉?这究竟是什么能力?也像法鲁克斯那样偷学他人绝活?”我紧追过去,问。
“我太暴躁,又心急如火,任何话都藏不住。我知道自己所有缺点,但就是不愿顺着别人,结果,我害死了自己的米兰小男友。我真是可怜,这辈子无数次期待爱能绽放,结果却孤零零一人直到终结。感觉是什么?其实从和黑浑尸角斗开始,就一直在支配着他。当我感到气愤,他会无端气愤;当我想让身子变重,他将再也移不开步子;当我打算轰碎自己,他也只得将自己炸裂。这就是感觉。”
我不仅心头一悸,语焉不详的落难者此刻道明,确实令人懊恼痛惜。这份顿悟若能早几分钟被觉醒,此刻高呼胜利的便是我们,而不是那头每时每刻都在作弊的黑浑尸。
“即便领悟也已经晚了,索性让它随风去吧。吕库古小姐,你必须明白过来,决定一切的是缅床,而缅床所能改造的只能是女性,黑浑尸即便站在铁棺前,也无法被进化。换言之,它赋予了全部流离失所的女孩们特殊能力,你也是其中之一。我希望你能快快觉醒,我不愿见你落到我这种下场。记住,每个闯进雷音瓮的人,都是必然会来到这里的,是早于星辰大爆炸便已决定好了的。在某个世人遗忘的宇宙边陲里,确实存在着拉普拉斯智者。”
“欧罗拉,你有什么愿望吗?”随着眼前的人影开始变得模糊,我知道分离的时刻即将来到,便探出阴爪,伸向那剧烈摇晃的人影。
“你曾问我,为何取名叫落难者?这样岂不是很晦气?这个名号正是记载了我肤浅的一生,充满失败的尖叫。我无数次在黑夜中醒来,抱着脑袋扪心自问,怎么会落得没人搭理连男人都退避三尺的境地?我真有那么可怕那么丑吗?因为与瓦莱松走得近,我就必须要背负告密者的诬陷?随着绝望的游走,我逐渐放弃了取悦他人的那份心思,我心灰至极,我不愿再与他人媾和,我要做回我自己,再多的解释也不想有。就这样,快活极了,我仍拥抱着属于自己的尊严。吕库古小姐,我揍过你,希望你别怀恨在心,很快人们就会将我遗忘,你也是一样,就让我作为你人生历程中一段噩梦好了。其余的,就去问天上的流云吧。”
“我怎可能记恨你?我真正认识你太晚,这才是遗憾。你身上弥漫着大姐的气息,似乎就像命中注定了将与我羁绊。欧罗拉,为何走得那么决然?对你而言我只是个陌生人。。。”
落难者欧罗拉,圣维塔莱的菁英女剑士,如同她的名字,像曙光女神般在天际划过,化为璀璨星空下的尘埃,战死于雷音瓮地底,享年三十四。
一颗人齿伴着这股冲击波飞旋出来,削去了半片指甲,我心头剧烈颤抖,泪水不由脱眶而出,五把钥匙,已折去了一把。落难者果如其名,在此折戟,成为群妖之战的牺牲者。在一地烂皮碎骨间,那颗烂蛆般的心脏滚落在地,无精打采地望着我。
“抢啊!你愣着干嘛?别让她争取到的时间白白错过!”身后传来小苍兰的怒吼,她已渐渐痊愈,但双腿依旧枯槁。我被这天籁之音一激灵,回过神来,立即像条鬣狗般直窜,一把抓起心脏。与此同时,我感觉左胸一麻,低眼去看,这条毁灭欧罗拉的虚弱阴爪,被气浪震飞,穿透漫天阴火,直插胸膛,正在我体内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快速殖生。
他究竟是什么,仅凭落难者临死赠言,并无法领悟全部奥秘。我现在也挨上当胸猛击,是否即将步她后尘?想到此我惊出一身冷汗,竭力想要拔除阴爪,但横皇躯干如毒蛇般在体内游走,眨眼间将我刨得满目斑斓。我只感到浑身酸麻,无数羽蝶飞将出来,将我裹在其中,胸中好似火烤,变得通亮无比,一团圣艾尔摩之火破膛而出,激得枯爪猛一缩手滑出腔子,我顺势摆脱出来,向这万恶之源打出颗萤火虫。再去看时,小火球正在残尸身上呼呼轮滚,并发出阵阵低电流的噪音,当滚到那颗没了外形的黑头前,化作了极致耀斑。
“快扶我起来,你决不可以被他拿下!”小苍兰口吐黄酱,手指瓮门叫道:“赶紧转换战场,我已经尽全力了。他俩不具备第三瞳,跟不上局势发展,这样下去将会越来越糟。”
我应了一声,将她驮上背开始飞奔,当跑到瓮门前,只听得身后呼呼风起,四下满是小龙卷,转瞬间便将满地碎尸拼合成一具。玻璃泡的大爆炸虽然将黑浑尸化作无数碎块,大部分皮骨被烤成了青烟,但依旧没能要了劣畜的命。此刻拼凑起来的怪躯,体格已大大缩水,但显得更加狰狞,既生着落难者的猿臂,又身背短剑,龟甲缝里嵌满了女人断发。
黑浑尸支起怪躯,脚步蹒跚地向我们爬来,他显得很不清醒,又开始发出连串啸叫。我被小苍兰催得手忙脚乱,一时竟移不动石板,就这样横皇离我们越来越近。小苍兰见状,不由惊得高声尖叫,同时张开背脊的深孔,打算独自应战。
我也只得弃了瓮门,照这么近的距离,即便侧开石门也挡不住他趁机闯入,索性背水一战再度将他撕成碎片。与黑浑尸交手差不多有十分钟,不论肢体还是意识已慢慢适应起来,横皇无惧躯体支离破碎,他就像团烂泥,能随时收拢恢复回来。唯一需要谨防的是,不能让他手脚断在自己体内,他能将对手同化为自己足肢,这也许就是噬种浑元的含义。
只听得身后数声惨叫,本以为小苍兰遭了毒手,但那嚎声全然不是她。大屋深处传来一阵阵阴笑,听得叫人毛骨悚然。我立即回头去看,只见黑浑尸僵站原地,一蓬黄酱自肩头轰开,霎那间便撕碎了那颗黑头。不仅如此,就连矿石般闪着红光的怪眼,也被这股无形之力轰成粉末。黑浑尸哀嚎一声,直挺挺栽倒下去,体内喷出的黄酱甚至溅到了天顶!
“你刚才做了什么?这又是怎么办到的?”我看傻了眼,不由扭过脸大声发问。
“我不知道,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她推着我双肩,让我趁机移开瓮门,大叫道:“先保住命再说其他!总之我们破了那畜生的猩红毒咬,受些损失仍旧是值得的。”
我架起小苍兰穿过石道,窜回第二座瓮房。稻草男孩与正直者见石板移开,不由端紧利刃探头张望,见是我们才松弛下来。修士走到门侧向外打量,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希娜上前按下轻石将瓮门闭锁,然后从我身上接过小苍兰,提来两罐夏眠茶。
“出去三个回来两个,你为何不问我欧罗拉怎么了?难道她不是你的同伴?”喝下水后,我才从慌乱中恢复过来,懊恼与沮丧也同时挤上心头,头脑被定格在落难者炸成碎片的瞬间。见正直者仍自顾自忙活,神态十分从容,不由感到悲愤,指着她叫道:“为什么只有我一人在哭?你们什么话都不说?欧罗拉孤伶伶丧命在那,死状悲惨到无法形容。虽然我知道像她那种人注定不会平凡死去,但她和所有战死在此的圣维塔莱一样,直至粉身碎骨的一刻都在奋战,她是带着种种不甘告别人世的。可你们,却连掉一滴泪都觉得奢侈,难道她是尘土?她是空气?她不配活着?她就理所当然要背负他人诬陷她的,莫须有的告密者污名?”
“大姐的事我很抱歉,要是手脚争气些,或许能将她挽回。”小苍兰欠了欠身,道:“我也同样收到了她的返金线,也明白了她所有的委屈和苦楚。”
“你给我闭嘴,最虚伪的就是你!你只在乎alex,其余哪怕天塌下来也不闻不问。可你为老马,为范胖淌过一滴泪吗?正是你非要返魂死尸才害他形魂湮灭。”我指着正在收口的胸膛,问:“你明明能释放出圣火,为何不是给她而是给我?”
“因为,这是欧罗拉在冥河长廊前要求我这么做的!她说你的秘密连自己也不知道,对横皇来说就是最大谜面,所以我不能让你出任何纰漏,懂了吗?你才是个虚伪的圣母婊!”
“我没想到欧罗拉内心会这么孤单,往常众人也是将她当作奚落的对象,一旦被泅水之星找去问询,自然就会怪到她头上。从没有站在她的角度去体会那种出离愤怒,仇怨太深了,可能永远也化不了。虽然同为圣维塔莱,但她更讨厌我们,或许也包括我。我不想因她而得罪全部人,仅仅只能当个沉默者,不落井下石罢了。我当然会哀伤,但不是现在,我更关心她那颗心脏去了哪。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尽全力打倒横皇才是最大缅怀,相信她在天之灵也乐见这一幕,若不如此,很快你便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正直者冷冷地扫了我一眼,说:“你不能将自己情绪随意施加给他人,包括另一个自己身上,我知道她也感伤,只是比你更内敛。”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大屋恶战简略说明了一遍,并举起鲜血淋漓的心脏,让她们安心,三把钥匙仍在我们这一边。随后便将落难者临死之言向她描述一遍。
“如果这是圣维塔莱的判断,那我们就很难胜他。”稻草男孩取过支烟点燃,摇了摇头道:“噬种浑元是污鬼的最高阶形态,实力甚至超越了半神,也更加歹毒。半神通过肢体接触恢复自己,你越是血气方刚就死得越快;而噬种浑元则利用躯干当武器,他的身躯就像病毒,刺入对手体内能驱杀正常细胞,同时光速复制,被拿下的人自然就成了他的血肉。”
“都快要疯了,我到底前世干过什么,今生会遭到这种报应?所遇见都是一种比一种更加恶心的污鬼!那也就是说,你们也拿他没辙?”小苍兰仰着脸,问。
“不,这种东西相较我们,军队可能应付他更轻松些。靠五零机炮、地雷什么的先炸成碎末,再抛掷白磷弹烧他个干干净净就完事了。”稻草男孩苦笑着将手一摊,说:“可我们哪来这些重武器?就靠几条猎枪,一袋子破铃铛?噬种浑元根本无惧于普通步枪子弹。”
“他恢复过几次?每次恢复又花了多久?你俩谁做过记录?”正直者在原地踱步,问。
“前后共两次,第一次他将自己轰碎了,恢复回来花了两分半钟;后一次是欧罗拉抱着他同归于尽,由于铁粉阴火的缘故,恢复估计被延迟,但那时我已昏厥过去,无法计算得出时间。”小苍兰指了指自己未恢复的小腿,说:“是我们预先估计不足,没想到混杂糙盐的黑铁屑颗粒是把双刃剑,在杀伤他的同时也将自己点燃。我已经在不停散布高寒紫雾,可抑制不了阴火的蔓延,最后就被烧成了这样。对了,你们在门里做了什么布防?”
“做是做过一些,但工序可能搞错方向了,因为之前判断他可能也是只半神,所以布下的杀阵都以围绕它为主。既然他是噬种浑元,就得另外布局,好在陷阵也没白设,稍加修改依然能奏效。”正直者推了把善良公羊,问:“你觉得百子花轮配合铁妆壁花行得通吗?”
“既然黑浑尸这么难斗,他被封在外面也不进来,何不定下心好好设计,咱们并不急于一时吧?”我指了指心脏,道:“三颗心脏并未受损,或许仍可以去斗一斗。”
“你快别发白日梦了,心脏什么功效都没有,只是开墙的工具钥匙。半妖比拼仍靠体质。放在一个公平环境里,你俩配合强过所有污鬼,可惜被混进来一头噬种,这东西偏偏钻所有人空档,才显得难以应付。严格来说这东西杀不死,因为他本身就是死的,没有生命。”稻草男孩闻讯一把拉住我,叫道:“你多一颗也没用,反而会被他追着撵。我倒是有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