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对抗强敌,我们这群人也不算弱旅,三个暗世界高手外加两只半妖,拿获了三颗心脏。只是门外那东西实在难缠,不仅具备嚎灵任何攻击无法近身的优势,又拥有半神金身不毁的怪躯,只要贴身近战就自残,可谓是躺着就能赢。这样的对手简直是不可战胜的。想要破悉其活人也能成为嚎灵的原理,除非他自己道出原委,不然谁都无法获知。
“诶?你让我们撤到最后一座大屋去,为何自己却停着不走?”稻草男孩朝前跑了几步,回头瞧见我原地站着,不由迷惑地发问:“难道是那东西,偷偷摸进来了?”
“不,不是,我也说不好。”大概在我喊出快跑的同时,脑海中猛然传入一个古怪的心电交汇。但奇怪的是,返金线颤抖了一下,对方却什么都不说,活像拨错电话自己挂线了。我让他们不必全都停着,向人群挥挥手,带领她们向着缅床大屋飞奔。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落难者边跑边问:“任何的疑问,现在都得共享!”
“那不是什么可疑的事。”我漠然地回应着欧罗拉,跑到小苍兰身旁,低声问她:“你是不是对她俩撒谎了?事实上你能建立返金线,只是你不愿搭理我,才故意那么说?”
她不屑一顾地瞟了我一眼,朝我脸上喷出口紫雾,并不搭话,自顾自往前窜去。
“这个傻妞真是气死我了!”我恨恨地唾了口口水,打算继续追过去,哪怕给她顿暴打也要问出实情。这倒不是问题有多重要的缘故,而是她太目中无人,简直视我为出气筒。落难者见我满脸怒火,便逼着我讲出实情。当我说完她摇了摇头,再次重申了一遍,不同空间的同一个人,不论怎么努力,也无法搭建返金线,这是个基本逻辑。至于她不愿回应,则说明小苍兰心中对我的怨气化不开,我不能以自己主观心态来要求她。
“在水斗怪屋较量时,她盯着我反复打量,心电交汇自然而然产生了,虽然我无法确定那就是她在说话,但周遭再没其他人了。”我大致将当时的情况描述一遍,问:“总不会是与你们决斗的半截碎颅者在说话吧?况且所说之言也毫无意义。”
“你将弗朗索瓦先生错漏了,我想事实经过也许是这样的。他刚换心完毕,处在尸魂与肉体激烈冲突挣扎的边缘,极度不适令他胡乱散发出信息,却恰好让你接收到了。”落难者蹙紧眉头,冲我摆摆手,道:“诶?我心头的奇怪点子又开始乱窜了,你顾你自己别来理我,让我冷静一下。既然讯息没有意义,搞清他的原委也没有意义。”
“不,要如何让另一个你结束这种半妖体质恢复回来,方法肯定有,不过得容我想想,现在我头脑一片混乱,实在太多讯息冲了进来,令人难以平静。”几人中稻草男孩受伤最重,体力下降得也最快,他气喘吁吁打背后追来,却误以为我正与欧罗拉谈论小苍兰的问题,便扶着我俩的肩头,说:“你与她就是同一个人,所以我的承诺既适用你,也适用她。你和小苍兰都是我的立誓人,乐观起来吧。”
同一个自己?原则来说,的确是这么回事。但我觉得小苍兰特别厌恶我,我难以理解她的心思。alex战死的关键,恰恰是因背叛她而保护我才被毒咬破成两截;我在她眼里,永远是个横刀夺爱的无耻小三。而我也同样,因alex的死怨恨她。虽然同属一人,但内心阴影化不开,比谁都更痛恨对方。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被我老爸抱着去游乐园,午餐时我忽然向他提了个奇怪问题。当时我问他,假设说,我一下子成了与他年纪相仿的成年人,彼此间不认识,哪天机缘巧合相逢在一起,有没有可能会成为现实中的朋友?我觉得他肯定会说那是必然的。
结果老爸思索了一阵,问我想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若是好消息,bingo!你猜到了,会成为很好的朋友;若是坏消息,很遗憾,但这是真话,他与我成为朋友的可能非常渺茫,因为彼此的兴趣爱好都不同,而且我品性里喜爱卖弄,这点恰恰是他最讨厌的。
既然亲子间都无法成为朋友,我又怎能指望另一个我会摈弃前嫌?这根本是痴人说梦。而且落难者灌输的那套心灵鸡汤骗骗小苍兰还行,糊弄我可就难了。她被人施行了“行尸走心”妖法,别人拿走心脏封入木匣,为的就是制约她起意作乱,万一获取强大实力返回密室杀光绑架者该怎么办?所以她只能按部就班。现在的她只有一颗妖心,五脏六腑也让缅床予夺,连骨骼也不完整。想要重新过回人类正常生活,基本是没指望的事。
落难者劝我心头不要常怀阴暗,万事都得看开一些,现在所有人都捆在一条绳上,最忌讳意志消沉。办法肯定会有,也许第五间大屋内就存在众人想不到的秘密,只是还未发现。
我们一行五人不知跑了多久,才抵达缅床怪屋,长时间狂奔让所有人进门就躺倒在地,除了我与小苍兰。成为半妖后,体力这种东西便不复存在了,体内正有源源不断的气力补充进来,好似一台永动机,这就是门外那东西永不知疲倦的原因。
见小苍兰正失神地望着瘫倒在地的缅床,我悄无声息地靠上前去,偏要惹惹她。既然要捉弄她也不能太显露,说话得含蓄些。想着,我勾起小指轻轻挠了挠她手背,故作冰释前嫌的笑容,问:“在想什么呢?搞到你无法回家不是出于我本意,我不这么做自己就被改造了。”
她摇摇头,表示既然已发生,后悔也没用,让这件事翻篇吧。我见其比起之前乐意搭理我了,便趁热打铁,叹道:“你也别想太多,在我的时空线里alex仍然活着,你也一样会见到他,但至于他会怎么看你?我无法保证,那个alex深爱着我甩都甩不掉。不过,就算再不济,以你这等天姿国色,想混几个有钱人,那是绰绰有余。”
“你是这样想的?”她瞪圆双眼望着我,问:“你以为美貌就能当饭吃?有钱人都以貌取人?你自己见过几个有钱人?我果然没说错,你就是个不知什么乡下地方出来的冒牌货。”
我怎么就没见过有钱人?好几年的职业生涯,导致我每一晚见的都是超级富豪。我正想与她舌战一番,小苍兰却垂下眼睑,叹道:“女人的所有,不是容貌,事实上许多貌美如花的女人,生活过得并不幸福。有钱人大多都是生意人,找个年轻美貌的女孩成家,其实是项糟糕的经营决策。抛开细枝末节,简单来说就是一笔‘财’与‘色’的交易。但女人的天敌是时间,黄金保质期就是十年到十五年,这是逐年提减的投资,而生意人的财富却在不断积累,它呈升值状态。因而你所谓的天姿国色各项优势,一般是商业大佬最不考虑的因素。”
小苍兰的这番言论,将我彻底驳得无言以对。原来那些围着我转的,哄我开心的,说甜言蜜语的,都是底层人!就算不是底层人也是普通工薪阶层,好比说那个自称有份稳定工作的勿忘我姐妹。这些杂鱼没一个与有钱人沾亲带故,其实就是群井底之蛙,聚在一块自娱自乐而已啊。事实好像也正如小苍兰说的那样,有姿色的女人大多都不那么幸运,而富豪们的妻室往往平庸得很,但她们全部有个好出身,不是黄金家族,就是有钱有势。
“我喜欢alex,除了那位大姐的灵魂情侣论之外,主要是他内在的重情义。两个月来,alex很幼稚,我们也会像其他人那样争吵,甚至有一次我被他气得开车逃到外州去了。”说到此,小苍兰泯然一笑,眼中神采奕奕,她无不感慨地叹道:“他通过我的闺蜜chris搞到临时住址,每一周都寄钱,就是不来找我,我忍受不了这种怪诞,最后还是回了家。”
“然后呢?”拉着她在墙角坐下,我迫切地问。她这条时间线的许多事,都非常有趣。
“他从医院回来,三周里卖了八次血,喂给自己的都是教会的赈济食品包,却想保证我衣食无忧。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事实上他放弃来找我是不愿我心烦,他已将我定义为前女友了。”一提起往事,小苍兰就开始扑哧扑哧掉泪,她又为自己点了支烟,说:“他说我除了赌场那点手艺外就是个废人,因官司无法工作谋生,同时患有忧郁症。他整天忧心忡忡,眼前总跳着我腕子上的割痕,担忧我沦落甚至自杀,并说不想哪天就这样被迫走进停尸间,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怜。所以他的投资是为保我性命,纵然一辈子不相见。”
“这样啊,但这究竟是种什么心理?老实说我极难理解。”我转念想起那个时不时以自己作第一考量的完美丈夫,不由心生嫉妒。
“我不在乎混几个有钱人,我对有钱人无感,光有他就足够了。事实上我过得最惨的这一年,恰好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年。贫穷不可怕,有时它有独特的风景线,正因贫穷最能折射人的可贵。alex油嘴滑舌,但我知道他内在有颗忠直之心,不会荒弃回忆。”
“因此,你也以忠诚待他,夫妻之间除了感情外,某种意义上,也恰似一种义气,我明白了。”虽然我知道两人间的情感远不止这些,但除了哀叹一声,再无其他可说。见其余几人都围着缅床研究,顿时觉得对什么都提不上劲来。
我独自在香雾中漫步,思量着该怎么破那东西,忽然看向几只大包,想起件事来。既然战死雷音瓮的这组人,都是由隐藏记忆碎片这个点起源的,那他们应该仍保留着一系列大战前的物品,也就是说已消耗殆尽的香水和黑铁屑粉没准都在。
我伸手掏出仅剩的一只尖椒玻璃泡,提给他们辨别。同时弯下腰打开每只背包倒腾起来,结果一切如我所料,不仅黑铁屑香水在,还获取了许多散落各处的螺母铁钉。这些都是我们首度遭遇云诺虫前留在兜里的,原本只为搅乱铁仙女听觉。后来我将它们收集起来,做成布包,拿步枪射击,充当散弹枪功效,才将达米安从墙头击落。
小苍兰则望着包内范胖的数码相机发呆,她认得这东西,见我将其丢在一旁,便信手捡了起来,一张张翻看记忆卡保存的图片,见物思人不仅触景生情,很快又在绝望叹气。我也心怀感伤,走到她身旁,陪着说说话。就这么看着看着,她忽然指着其中一帧图片尖叫起来。三人正在大屋四角乱转,听见那声天籁之音,便纷纷围聚过来,忙问怎么了。
“这个人,就是死在了密室内,我所说的从没见过的东亚人。”我凑前一看,这是在刚进入吕库古阴宅,调查写有希克索斯印痕卧室前留念的照片,拍摄者是马洛,边上站着alex以及一个瘦子。霎那间,我明白了全部,当想透这些,我不由泪流满面,瘫倒在地。
“怎么了?难道你认识他?这个男的是谁?”小苍兰见我举止异常,不由连珠炮般发问。
“我认识,他就是你与我的另一个自己!”
三条时空线的迷雾,我已彻底拨开。隐藏的记忆中四人团灭,这个男化的自己,已被摘心蟊贼们处死,其余三人也纷纷战死于雷音瓮;而在被篡改的记忆里,范胖被圣火烧死于轭门背后的黑泥地,alex死于破墟败墙的幻视火攻,马洛也因小苍兰不合作惨遭处决,而这组碎片剩余的一个,便是带着轭门矛盾点记忆的我,即将全员尽墨;真正时空线里的三人,现在全都站在修罗之松前,小苍兰才是属于他们这组的真实一员,结果因各条时空线乱入导致时间重置,受曼德拉效应影响造成彼此间恍若隔世,全不认识。
为什么我会觉得自己属于被篡改的记忆?因为在那时其实分裂出了两个我,一个是始终呆站过道石墩上的我,另一个是受影响更深,教唆范胖去送死的自己,而我被人记起的恰巧是后者,前者与此同时消失不见了。
我绝没有想到,一直以为最真实的自己,其实只是段记忆碎片,是根本不存在之物。
“小苍兰,你才是活生生的我,不要绝望,你的丈夫以及其他俩个朋友,现在都活得好好的。若不信我她们皆可作证。你听我说,你才是真正的我,所以必须活下去。”我掩面痛哭,不让她俯身安慰,并指着自己呜咽道:“我知道你从未喜欢过我,哪怕在第四间瓮房内,我依旧在不断努力,希望你能摈弃前嫌接受这个事实。可现在我想要说,我希望在你内心深处从未对我有过一点爱,哪怕只是一丝一毫,你将会后悔什么都没对我说。如此,我才能走得更轻松些,不至于撕心裂肺。你被贼人剜去的心,我同样有一颗,你沦丧与缅床的所有,全部都在我体内生机勃勃地跳动。这是礼物,你挖走吧,也是我亏欠你的。我这组记忆碎片的伙伴全都战死了,我已无独自偷生的任何意义。”
“瞎说什么哪,你这死丫头给我振作起来!”布伦希尔蒂上前一把将我提起来,甩了俩个带血耳光,叫道:“什么时空线,你的我的,我不管,既然全是你,那就都是我朋友!不论之后怎样,所有人都要出去!你没有独自偷生的意义,就自己找出一条偷生下去的理由来!”
“是的,看着你就让我浑身感到不舒服,但不意味着明天我会忘了你的可爱。”小苍兰指了指心窝,又指指头顶,颇有感触地说:“你我的事,要由天上那位来决定。况且你所说的一系列怪话,我都理解不了,你我的差异实在太大。另外,我不认可范胖的那套理论,这本身就是个伪命题。这就像我们推断某件事必然会发生,而当预知了这些,并阻止了它的发生,这件事也等于没有发生,那样岂不是推断的本身就出了错?如果这是两段记忆碎片,那么你遗漏了一条,那可能是我独有的记忆。”
“我对你所说的,毫无任何保留,还能遗漏了哪一条?”我收住哭泣,回头凝视着她。
小苍兰团着手,笑道:“你自己都说我就是你,你过去怎样现在怎样我岂会不知?那么这也是奇异点的分歧,以下我将说的话,发生在黑泥地前他俩即将摸进破墟败墙时的谈话。当时范胖听闻我们决定义无反顾地留下,非找回老马不可显得很感慨,随后他又说了个理论,这个理论叫做拉普拉斯之妖。”
“等等,你说什么妖?”落难者闻讯快步走上前来,要她把话说完,同时不失惊喜地冲她耸耸肩,说:“那些点子,正疯狂地在我脑海中乱窜,尽管我仍不知它是什么,还需要更多时间。隐约间有种感觉,这个点子没准能解决全部问题,不仅能带你再度见到弗朗索瓦先生,还能搞清大家面对的是什么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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