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5:再见即是永别(2 / 2)

我望着不可思议的自己,不由环顾四周,想要搞懂究竟发生了什么。

令人遗憾的是,起先印烫在背后瓮门上的团块,遭到圣埃尔摩之火多次洗礼变得漆黑,再难看清内容。我只记得后缀中的几个图案,它们展示的内容,却与修罗之松或雷音瓮无关,其中记录了一块地或一座岛,宛如藏品室那副油画。

最难以理解的是,露在破衣外的肌肤,开始透起微光,整具身躯怎么看都不像人类,光滑得像橱窗假人般洁白无暇。特别是双脚,竟然像那女魔般浮在半空。虽然在我身上现出了那么多迥异,然而,自己那对锐眼,依旧没能回来。不论怎么透都混沌难开,唯有第三瞳仍然存在。

我抓起alex遗落的背包,向那一无所知的黑暗前行。不知是我心灰如死还是索然无味,三角石窟好似变得不再那么漫长,脚步浮空飞掠,不久便抵达了水斗怪屋。这头与之前没有太大区别,大火球灼烧过后,只是将边墙激出一道道难以理解的微光。但随着时间逝去,它们也在逐层黯淡。当来到大屋中央,我发现水斗位置起了变化,原本在天顶的来到脚下,而脚下的去了头顶,整间屋子颠倒了过来!

封锁的瓮门随着我靠近,自己缓缓褪开,我自感神奇便朝它一指,瓮门就像仆人般发出一声怪叫,停在了原地。原来所谓的波音客机低空掠过的怪音,就是开门的预示,如此想来,在修罗之松前,这个异世界里早已发生过多次。随着手指挥舞,它又开始移动!显然这种怪门靠的不是锁匙而是人力,我能够控制所有的石门侧开。眼前的雷音瓮冷风穿梭,所有嘈杂随之而去,满目都是水斗怪屋闪现的幽暗斑斓,耳边变得寂静无声。望着满目苍夷,我缓缓向前飘去。

一具焦黑的人形正靠在半截花岗岩柱前,抱着自己左胸,虽然眼轮仍在机械般的眨动,但显见是活不成了。从她垂下的长发,以及瘦弱的外型不难辩出,那正是法鲁克斯。她望着四下徘徊的我,伸出了手臂,似乎想要呐喊,却不能够。

而在大屋侧角,银色范胖只剩得半具身躯,倒卧在地一动不动,整个下身化作了一滩猩红肉酱,污血以及脂肪在幽蓝荧光映照下一明一暗,似乎在唉叹自己有多么不幸。靠得近了,鼻息间便嗅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浓烈肉臊味,简直能将人熏昏过去。

而另一个我,淡金长发的女魔,整个人压在石柱底下,满面血污,也是奄奄待毙。原本洁白无暇的衣衫遍布油腻与血污,通体血肉模糊。她一动不动,似乎早已死去。

“alex!alex!你在哪?”我在大屋内找了很久,包括两条走道,均不见他的身影。地上搁着我离去前的大包,步枪断成碎片散在黑水之间,满墙都是喷薄四溅的黑血。寻了一圈,我不见其影,不由心急如焚,放开喉咙朝着四面八方狂呼。

难不成他也被超级圣埃尔摩之火烧成了灰烬?就像篡改的记忆中破窑之战那会,范胖被烤熟化为了乌有?可是放眼周遭,地上没有一星半点的骨灰碎肉。进入黑泥地时,我错漏了最关键的一步,那就是实地走访胖子形容自己死去的角落,不知道大活人被烧灼后是个怎样的形体。否则我也有样可循,在这座充满血泪的雷音瓮里找到alex的声息。

望着熟悉的一切,抛在灰垢下的烟蒂,以及转身离开踩踏的脚印,我不由失声痛哭,跪将下来,紧紧抱着仍留有烟味的米黄色战术背包,成了个泪人。尽管早知这是必然,并难以避免,但我不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种惨烈现状。

他在临死之前,得经历多大的煎熬,内心有多么害怕和孤单?我真正该做的,是陪着他走完人生最后一程,为他的不幸画上句号。

涕泪横流之际,我望见圆瓮小屋前的碎石堆忽而一动,似乎有个活物闻见凄哭声,想要引人注意。我朝着废墟过去,心头带着各种疑问,当来到角落,便见得一具与地面石色难以区分的躯壳,正在微微抽搐。那是alex,他还活着,只是大半身子都被烤焦,但腿脚依然完好。见我在黑暗中找到自己,坏小子眼轮一闪,嘴角勾起,勉强露出个迷人微笑。

“我真是该死,竟将你丢在死地,独自去干无意义的事。alex,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说的什么蠢话,你还能将我拴在身上?上趟厕所不也是分开,真是个傻妞。”

“你这混小子,知道我有多心焦?简直快被你吓死,心脏都骤停了。”我慌忙从碎石间刨出他,也不知哪来的蛮力,将他抱在胸前,快速滑向瓮门廊下。他用手臂抱住我脖颈稳住身体,怕我吃不住力摔倒在地,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有话要说。在角落躺倒后,alex指了指范胖那袋残剩没几根的eed塑料夹子,要我为他点燃。当抽过三、五口,药叶子起效了,法国小青年明显来了些精神,他示意我坐下,将身子蜷曲,躺倒在我腿上。

“你的身子真暖,就像发烧那样滚烫。”他朝远处另一个我扫了几眼,叹道:“我本以为你会第一个去看她,凭心而论换作是我,更关心的是自己。两座瓮子大屋探查得怎样?劝你离开是对的,若你留在此地,绝难活过五分钟。他们三个彼此仇杀,简直是太悲惨了。我不停开枪,也难以阻喝,那个你几乎被屠戮,幸亏不知哪滚来一团大火球,多次闯进大屋来回扫荡,才让她扳回败局。死胖子是第一个完蛋的,随后是法鲁克斯。”

“我知道,两团圣火几度将我笼罩,就像轭门前那样,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不过我好奇的是,在这种三百六十度全无死角的电弧轮滚下,你又是怎么幸存下来的?”

“不知为何,活像破窑那会儿,头脑中产生了一个声调,命令我跑到亭子间廊下躲避。”他手指那微微隆起的圆瓮小屋,叹道:“因此,我才得以幸免。”

“这该不会是你的幻觉吧?”我这才忆起,那时他解读碎骨骷髅的这件事,问。

“别去研究这个,我自己也釐不清。整件事都特别奇怪,另一个你本身就依仗有圣埃尔摩之火支撑,按理说她是不怕袭扰的,那东西仿若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可在第二轮焚烧时,她也被点燃了。当时的她正拧着法鲁克斯脑袋打算斩首,却被电弧一下子推飞出去!”他叹了口气,让我扶他起来,看看还能否行走,道:“我也不知大火球来来回回滚过多少次,期间晕死过去几回。你的力气真大,居然能将我这一百八十磅大活人抱起来,还特别能打。”

“因为我烧了缅床,兴许破了另一个我的妖法。抱你起来算什么,老马也是我抱到那么远的尽头,期间碎颅者还在背后追击,我当时快要疯了。”我替他拂去脸上灰垢,问:“我是不是变得很恐怖?法鲁克斯也好,另一个我也好,都是这座雷音瓮的受害者,缅床才是毁灭她们肉身的罪魁祸首。快告诉我,现在我的外貌像什么?我感到自己起了极大的变化。”

“没什么变化,依旧还是你,只是变得很干净,通体泛着薄光显得更美了。”他扶着我的脸庞傻笑,忽然沉下脸来,道:“这种事往后不可再做,更不能对别人提起,想你alex老子居然被个女人当胸抱着,还被打了个半死,成何体统?说出去实在是太丢人。往后体力活只准我来,真是岂有此理!”

正在说笑间,他忽然瞪大了双眼,嘴角不住哆嗦。我不禁一愣,慌忙看向自己身后,却见水斗怪屋深处,超大的圣埃尔摩之火又风驰电掣地滚将过来,速度之快,眨眼间冲出了瓮门!我一把驮起alex,向着圆瓮小屋狂奔,心头暗暗叫苦。适才何必拖他走来这么远?再想回到原处,短短三十米简直成了天涯海角,遥不可及。随着脚步撩动,距离墙角越来越近,十米、五米、三米!大火球已冲到眼前,我尽全力一甩,将他抛掷出去,又被火球吸在中央,宛若灯泡中的钨丝遍体发光!可就在这时,谁都不曾料到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被压在碎石下的另一个我缓缓撑起身子,吃惊地盯着圣埃尔摩之火看个不停,两条柳眉扭成一团,眼中射出无比仇恨的烈焰,简直将要滴出血来。她狂呼一声,额头的血红眼珠完全张开,喷出一道猩红毒咬,如流星奔月般冲我面门袭来!

alex大叫一声不好,急急闯将过来,往上一蹿,用身躯替我挡下这道致命激射,暗光穿透alex胸膛,将他整个人斩成两截。因为他的缘故,光柱被迫改变了方向,砸在墙柱上迸激出一道冲天火花!另一个我见偷袭未果,便摇摇晃晃起身,打算将我彻底干掉!

大火球继续疯滚而去,当我双脚触碰地面,便抱起alex半截身子往水斗怪屋逃去,无数暗红光柱打身后射来,纷纷打在两侧走墙上。我伸手启开瓮门,不待它完全打开便滚翻进去,同时将手一扭,彻底封死了通路。那个我追到廊下,不断发出刨金断铁的狠抠声,无奈此刻我才是雷音瓮的正牌女魔,她失了契机大位已被我篡夺!

沿途遍洒斑驳污血,点点血滴掺杂着未消化的鸭肉燕麦在脚下汇成血池,alex依旧叼着eed,嘴角带着惨笑颤抖不已。那对宝蓝眼珠,边缘开始变得浑浊,瞳孔正慢慢放大。

“是我连累了你,你应一声,你看看我摸摸我的脸,alex,”我抱着这半截身躯,滚滚热泪垂滴在血污之中与之化为一体。再难分出哪个曾经是我,哪个又曾经属于他。

“你不是他,怎么看都不像,两者差别太大了。我终于明白过来了,真正的他就是那个女魔,我本该随她一起死去的。林锐终于作对了一件事,那就是必须死在我之后。我不知该怎么称呼你,还是小苍兰好了,香水调配中它也是我时常选用的材料之一,花名既动听也很适合你。”说完这些,alex便剧烈咳嗽起来,我刚想让他别再开口,alex两道浓眉拧作一团,气愤地大叫:“我知道自己就快死了!难道你让时间白白流淌,不让我舒坦,还叫我闭嘴?这样对我而言,岂不是更加遗憾吗?”

我点点头,顺从地捡起半截eed,重新填入他满是破皮干涸的双唇之间。

“所有的兰开斯特兄弟,即将全军覆灭。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来自哪里,必须牢牢记住,我们才是最真实的自己!”他满足地抽了几口,用手将大砍刀推开数丈远,说:“我不准你像对待眼镜那样刺死我。我必须看着你,直到最后一眼。与他相反,我想成为铁仙女,靠你这单薄身子骨,怎可能斗得过那个你?你丝毫赢面都没有。我不知你是谁?也不愿去深想,那太麻烦了。同时我又能感悟到,你是他内心的另一面,肉体的另一部分。所以就让我成为臂助,帮你逃出这座颠覆人伦,浸透血泪的怪屋。”

“你不必那样想,当你离去的那刻到来,便是宣告了我的死亡。我向你保证,绝不将利刃指向你。就像小屋内的团块内容,你在此地死去,又将在他处绽放,我能明白。”

“小傻妞,你怎可能明白呢?你并不是我们这段隐藏记忆里的一份子,你是由木偶世界误闯来的。门外的你,才是我真正的伙伴,我的新婚妻子,我逝去的大哥,你懂不懂?”alex抚着我的脸,替我抹干热泪,呜咽起来:“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救你,别感动得鼻涕眼泪淌一脸,真是丑死了。对我来说,所有念想都已失去,胖子眼镜皆战死于此,连他也化作妖物永远徘徊阴蜮。就算侥幸离开,能支撑我的一切,也都不复存在了,那我还孤零零活着做什么?起先还有马德兰,可造就这一切的,起因不正是他吗?我哪怕沦为恶鬼也要永世诅咒他。我打十岁起就不怕死,老实说早活腻了,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归宿。”

“即便到现在这一刻,你还要扮演没心没肺的痞子,继续欺骗自己么?我分明记得在‘仙境’时,你望着我百感交加,忍不住想要抱我。在你心中,从来都没有过我的存在吗?你就这般将我当作陌路人,最终走完人生?”我再也忍不住悲怆,将脑袋紧紧贴在他冰冷的脸上,哭道:“我确实是个傻妞,什么都不懂,也不懂得珍惜,常拍着屁股嘲笑你,不肯听你唠叨,更不懂站你角度思考问题。相遇那天陪你找工作,喝着果汁啃白城堡的鸡排,见你垂头丧气,心头充满厌恶,只想着能早点甩了你,继续自己的逃亡大业。”

“嘿嘿,还记着这些哪,我几乎都忘了。”他捧起我的脸,凑近耳畔颤声道:“我最大的错误,就是不停将你拖入一个又一个漩涡,造成无穷麻烦,而在这最后时刻,竟以这种形式死去,简直就是讽刺。如果发生奇迹,你干掉她能离开这里,记得要将她与我合葬在一起。”

“我会的,我终将以我的方式,拔除所有尖刺,为你办一场风光大葬。”我深情地探出唇舌,与他冰冷双唇凑在一起,回味着刺骨的难舍与绝望,久久不愿松开。alex的臂膀滑落下来,无力地握住我的手,双眼木然地望着我。我为他整理凌乱长发,惨笑道:“我处在最强敌人面前,却不能将她当作敌人,可那个我眼都不眨地杀了你,这才是最讽刺的。”

他依旧凝视着我,沉默不语,只是更紧地握住我的指尖,不愿松手。

“alex,我是说假若,假若我们并不是在纳什维尔街头相遇,而在其他场合,公园草坪,清风之下,旭日之中。当蝴蝶漫舞,彼此长发飘飞时,你我是否会缠手并一见钟情?你会不会将我当作值得付出一生的挚爱,在心头守护?并发誓不离不弃永远爱我?”

可惜alex没有回答,当我的光芒在他瞳孔上完全消失,alex缓缓合上了双眼,带着那惯有的贱笑沉沉睡去。破碎的腕表也在那一刻停止计数,时间停顿在1998年6月13号晚间六点整。

薄光斜照下,被隐藏记忆中的alexfrancois,时年二十三,战死于雷音瓮地底。

我在那一天,那一刻,也随他而去,彻底地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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