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的警示音在提醒,即将要出大事了。我不顾一切往人群方向逃窜。才走几步,就感到地面像七级地震般剧烈摇晃,圆窟上端的各种土块、碎渣纷纷扬扬坠下,雨点般砸落在地。我只得紧贴石壁爬行,时不时扭头去看动静。
此刻的臭水,像盆煮沸的火锅,不断冒起塑料袋大小的气泡,一颗颗漆黑的脑袋开始浮上水面,粗略去数有几十个。远处的瓦莱松高声喝止我靠近,对人群挥手,五名圣维塔莱立即窜到阵前,举起塔盾般大小的铁牌,半蹲在地。他们用肩头和前膝抵住它,各自拔出利器严阵以待。提给我圆形刀镰的无式者啥都没有,只得戴起一副满是钢钉的笼手,哇哇怪叫。
圣维塔莱身后的世界之子们,已结成鱼鳞阵,焦躁不安地端着步枪鸟枪,双眼紧盯前方,嘴里骂骂咧咧。全是骂我不干好事,要好好打我顿屁股泄愤之类的话。
至于提灯丧妇和善良公羊们,正站在壮汉们背后三十米之外,也是神情肃穆。黑寡妇们纷纷抖开渡鸦黑羽,亮出那闪耀冰冷寒光的飞镰;而好事者则打开随身携带的手提箱,捡出各自的武器端稳。
如果我继续停在石壁前,将遭到铁莲子洗礼以及池中黑头的袭击,必丧命于阵前。趁着水里那些东西还未上岸,我手脚并用朝着另一头滚爬,打算以最快速度窜到远处那艏破船里,找个角落躲避。才跑一半就听得耳畔传来连声啸叫,扭头去看顿时吓尿裤子。
一个披头散发的枯瘦身影如海豚逐浪,高高跃起跳到岸滩前,数秒之后,更多这样的东西纷纷出水,密密麻麻列成凌乱的队伍,周身颤抖不已。这些东西长发被阴风刮起,纷飞在空中,露出底下的躯干!它们就像布阵前大团长所预言的,皆是女性遗骸,虽然干瘦枯槁,但无一只腐败。只是没了脂肪,枯皮包裹住筋肉,线条极为清晰。此刻在阴惨惨的绿色火簇映照下,如同鬼门关大开,手脚乱舞,正痛苦地仰头长啸!首涅群尸样貌十分奇特,它们没有披挂任何衣物,却全身覆盖着黑色稠厚的涂酱,完全辨不出肤色,脸庞也是漆黑一片,露出两只发光的眼珠。女尸们个个脖子细长超出凡人,被套着一组瓮子般的铁环,铁环上满是各种加固钢条,一头拴着脖子,另一头泡在臭水中。
所幸的是,首涅们并未望向这头,我长吁一口气刚想爬走,这些东西就像得到指令般齐刷刷扭头,几十双眼睛死盯着我。我与它们相距不过百步,以这些女尸矫健身手,不消十秒便会被它们撵上撕成碎片,但奇怪的是,我一旦将身子保持静止,它们又扭过黑头,继续等待淤泥池中的同类上岸,似乎又瞧不见了。我只得保持蜗牛般的爬速,朝破船方向撤退,谁知一动,它们又扭头死死盯着我。随着最先爬上水岸的尸鬼狂啸一声,这些东西撒开丫子开始狂奔,黑酱女尸们跑得飞快,简直赶上猎豹的速度,除非前方有个机枪排同时开火,才能扫倒它们,不然光靠几条破枪极难压制!
尸骸高速朝我扑来,显然已没了周旋时间,我只得戴上掘墓人面罩,就像刚才瞧见浮空台阶那般,想要找出隐蔽路线。但时不待我,我才刚戴起,它们已然冲到跟前。我只得端紧两把圆环刀镰,收紧身段,打算在被挖出肠子前劈翻几只。
而谁能料到,首涅女尸们就像完全看不见我那般,或者以为轻盈窈窕的我是它们同伴,纷纷打我四周绕开,朝着远处狂奔。我就像站在一条繁忙的十字路口,不断侧身给尸群让道,回旋于来来往往的穿梭之中。这些枯槁身影在我面前一晃而过,露出黑酱浸透的背脊,女尸们身上全部刻着各种符号,创伤深切入骨。有些是数字,有些是图案!
我正看得目瞪口呆,顿觉脖子一紧,伸手去摸,一条粗糙的黑色铰链缠在脖颈上。感到有股怪力在往后猛拽,我轻飘飘地被拖倒出去,刚想伸手解套,马尾便被人狠狠拧在手里。鼻息间传来阵阵香风。我一个转身,将这人紧紧抱在怀中。
“你发什么呆?让你跑就跑,东张西望看什么?”这人显得很惊诧,她抱住我的脸左右端详,道:“怎么首涅们不扑你?你走得那么靠前,按理说早就被它们撕烂了。”
“你再怎么打骂我,我也不会离开你了。”我抚着她的脸庞,说:“我的心被你这坏胚子钻透了,我也不想死,但满心只想跟随你,哪怕一秒见不到,也会心急如焚。”
“难道是这化妆舞会面具在作怪?好了好了,我不是你的小男友,哪懂你的心思。”勿忘我挣开双手,从我脸上摘下面罩,在自己脸上比划,戴起后又开始嘟囔:“这什么破玩意?难道掉淤泥里了?黑糊糊一片,活像摔在柏油桶中,什么都看不见!”
这不戴还好,一戴就冒出事来,两只跟在尸群后的首涅女尸望见,便不顾一切地朝着我们窜来。勿忘我暗自咒骂,将面罩往我怀中一塞,拉着朝破船方向撤退。她见首涅势不可挡,在开阔地难以取胜,便打算利用那里狭窄地形。
山缝跟前,如同巨浪般的尸群簇拥而去,举着塔盾的圣维塔莱还未来得及击杀,两下一接触就被黑色浪潮吞没,瞬间瞧不见身影。背后的世界之子开始轮番射击,在几十条枪的火力压制下,暂时阻停了尸骸们的冲击。提灯丧妇们纷纷撩动致命飞镰怪叫着飞跑,无奈前方人头拥挤,一顿挥击下却伤了不少自己人,起先布下的阵型亦开始松动。alex打光步枪子弹,便抡起藏品室掏来的腰刀,打算向我靠拢。见状我不由放声高喊,好让他知晓我没事。话音未落脸上便挨了个带血耳光。勿忘我拉着我找就近一片山体兜圈,因为我的大呼,又引来三只披头散发的首涅女尸。
“你是不是嫌自己命长?是,你带着个化妆舞会面具活像明妮老鼠,它们见你那么丑还以为是同类。可我年轻貌美就该受你株连?被它们掏去肠子?两只本已很难对付了,现在又来三只!”勿忘我拧住我衣襟,继续飞奔,叫道:“那种东西只会直直追跟,身子不会打弯,我们在这头先将它们绕晕,随后再进破船设计杀它们。”
我总道她胸有成竹,谁知坏胚子话音刚落便一把松开手,绕了个半圈趁黑酱女尸未聚拢,竟独自逃命去了。我刚想紧追她脚步,五只首涅已经聚拢,我忙将面罩戴起,心想这样应该能万事大吉。谁知女尸们一反常态,探出枯爪开始乱掏,我记起大团长和铁布里希头目在见过它后,都显得兴致冷淡,说掘墓人面罩被人使用过便没了价值。如此看来就算有用,也被任性无谋的勿忘我破了障目术。
首涅倘若是一只,我可以将其当作跪尸有番作为,可一下子跑来五只,个个气壮如牛,我又何堪大用?想着我只能往最窄处挤入,照准乱捞的黑手就是死命一剁,瞬间卸下条胳臂。一股难以想象的稠厚暗雾打断臂漫出。我来不及闪避,就觉得面罩似被冰水浇透,透入股股寒气,顿时惊出身冷汗,忙加快脚步飞窜。结果绕了个半圈,在转弯的拐口就撞上块硬梆梆的东西。抬头一看,却是一具肩膀宽阔的黑酱女尸,它们似乎懂得协作捕猎,故意留条生路让人出逃,却在路尾布下一只前后夹攻。
我一脑袋撞上它脖颈处巨大的钢环,发出浑厚闷响,眼前金星一片。这东西似乎是中空的,里头滚着各种珠子,厚度达到了正常人脖子般粗细。其造型之古怪,又与尸鬼颈子如此契合,完全没有焊接过的痕迹,实在琢磨不透戴这么个东西究竟所为何意。
黑酱女尸被我一撞,迅疾转过身来。见那连着的铁链扑面而来,我的细脖颈将被其瞬间绞断,便把着两把圆形刀镰乱斫,只听得咔嘭数声,眼前飞舞的钢索如切豆腐般被砍断。这把怪刀实在锋利异常,我敢断定它捏在无式者手中远比我威力大,只可惜黑大汉将它给了我,自己却手无寸铁要对付这般难缠的东西。我还未缓过神来,就见那东西探出阴爪照着小腹抓来。再抬头去看,大事不好,原来我斩断的是其他首涅脖子上的钢索,剩余四只原本追着我乱绕,已被收紧在石隙之间,这么一来等于释放出三只!
我利用直坠落地视野开阔,双手无需遮挡,朝前乱挥,伴随着更多铁索被斩断,刀锋划透这具尸骸的腹腔。这才可好,被开膛破肚的首涅,大肠小肠伴随着各种爬虫水蚯蚓滑出,糊了我满满一脸,我不得不弃了掘墓人面罩,急忙三个侧翻绕开前后包围,随后像发了疯般狂奔,结果上得破船甲板,却见四下里连半个人影都不见,勿忘我不知跑哪去了。
“这该死的坏胚子,明明强上我十倍,却利用我当人肉盾牌抵挡攻势自己溜了。”我很确定,她一定藏在船上某处,可能需要时间布下凶局来破黑酱女尸。但不论如何打算,事先交代一声总可以吧,与她相处,实在是步步惊心。
我睁大丽眼左右环顾,一面不断往下抛各种板箱砸烂上窜的尸骸狗头,一面快速找寻位置。几头首涅见此路不通,便纷纷甩开手脚扎入浑水中,须叟之间便游到另一端开始攀爬,速度奇快。我见自己站在岸板上无险可守,便打算窜入轮机操舵室继续周旋。恰在此时,便听得耳边传来一声低吟,那是勿忘我的声音。她说:“快下饵舱!”
坏胚子虽然歹毒,但脑子好使,饵舱有道铁栏盖顶挡着,以女尸们的手段弄不开。它们只懂双手乱挖,这里全是钢板,根本就不济事。此刻这扇铁栏门正半悬在空中,显然是勿忘我设下的暗局。我一个滚扑翻下底仓,结果双臂还未触地,就被吊在半空。抬头去看,一具枯尸阴爪捞到我左腿,正狠叨叨地磨牙!
望着它我笑了,活人与死人尚有许多差别,光是体重就不对等。我往少里说,哪怕窈窕也有一百斤,毕竟身高骨架就在那摆着。而这具首涅,个头不过一米六,充其量就七十斤,并且是具枯尸,两厢撕扯它岂会是我对手?我手抓铁梯用力一拽,这东西跌进舱底。人还未站稳,我听得头顶轰响,那铁栏舱门已砸落,有个鬼魅般的身影往插销中刺入支铁棍!
“你怎能这么阴险歹毒?将我抛在身后就不计较了,现在还想将我陷入死地?”
“闭嘴,我这是为了救你,你只需面对一只,我却要对付三只,得了便宜还卖乖!”勿忘我恨恨地叫骂,朝我吐了口唾沫。不待说完往边上一窜,很快走远。
我抹了把脸,见那唾沫里布满血丝,显然如她自己所说内出血很严重。此刻坐卧底下的东西,已支起身子开始爬梯,打算将我揪下来。我惊叫一声,用腿窝挂上走梯,腾出双手倒挂下去,照准它迎上来的手臂挥击,卸掉缠人的尖利阴爪。失了右臂的首涅失去重心,直愣愣摔将下去,当肢体砸在铁板上,喷出如潮般的臭水,溅得我满脸一片淋漓,本就浑浊不堪的空气,瞬间变得臭不可闻。这股子怪味,伴随断臂涌出的冰寒紫雾,简直能将人熏晕,我忙腾空跃起,借力打了个侧滚,才翻入铁门内,站停后便手忙脚乱脱衣。才刚拉开拉链,这东西又站了起来。
我忙用力去撞铁舷门,肩膀还未抵到,就被黑酱女尸左臂擒住衣领。它气力奇大,只往外一扯,便将厚实的衣料扯裂,再勾头继续往外带,我光滑的上半身便全部暴露出来。见状我本能地一抱胸,正待叫骂,才记起那不过是具尸骸,而且也是个女性死者,又有什么可害羞的。但迟疑之间,那东西已撞开舷门扑飞进来,脖子上巨硕钢环砸中橱子,内里铁珠子滚动,发出一片嘈杂碎音。我只得用圆环刀镰割断碎布,不让自己被杂物挂下,光着膀子低头冲击,打算将它砸进破柜里,砍断左臂再割下脑袋定局。
岂料这具首涅就象只老鼠般反应敏锐,“蹭”的一下往里窜去,我脑壳砸在铁器上几乎昏厥过去,满眼发黑。这东西转瞬间跑到下一扇铁门前将其重重拍下,又往我这头飞奔而来。我惊得目瞪口呆,原以为它们没有智商,不料却懂得设计陷阱,难不成也跟怪尸半神一样,其实是活物?见首涅冲第一扇舷门而去,在擦身而过时我抡起两把刀镰锯向她腿根,女尸伴随一声啸叫跌出去八丈远,依旧用脑袋支地爬起身来。
我飞奔上前,一脚将其脑袋踩在脚底。这东西张大满是腐败臭牙的嘴,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我正看得稀奇,不料它迎着脚踝啃来。我急忙抽脚,整个人失去重心斜摔在地。首涅用独臂蹬地,飞扑上来,照准我细长脖颈狠狠噬来。我忙用两把刀镰去架,无奈它气力太大,那张黑洞洞的大嘴里满是倒钩般的利齿,若被咬住,三两下就能啃断颈骨,然后脑袋就像个球般被摘下。
我满心绝望,自觉大限已到,便打算做最后一步努力,刚半扬起身子,就听得前方一声巨响,那黑酱女尸的脑袋如西瓜般炸开,顿时各种碎肉、烂牙糊了满满一身。它颅骨内仍有条灵蛇般的巨舌飞甩出来,一下子缠住了我的脖子。这条烂肠般的东西也是布满倒钩,正不断刺穿皮肉,我只感到钻心疼痛,犹如被钉入钢针,浑身血液正被极其快速地抽干。
眼前出现条黑影,它上前将巨舌砍断,伸手一把拉起我,道:“首涅的命门就是舌根,一定要完全切断,女尸才会倒毙。这,你怎么浑身光着?”
我抬起头,竟是不知打哪跑来的alex,他端着步枪,吃惊地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