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此刻,刚才还信誓旦旦的稻草男孩居然像只瘟鸡般缩在一旁,只是默默抽烟,纹丝不动。他的脸上浮现出置身事外的悠闲,任由剃刀独自审讯,直到找出结果。
“我不是野蛮人,不会逼迫你脱光衣服接受检查,那种事我做不出来。但是无妨,你终究还是要恢复过来的。”见我满头大汗,正待努力为自己正名,拉多克剃刀摆摆手,把枪塞回枪套,转身朝自己同伙走去,问:“你查查包,是否带着红花针?”
“谁会料到出这种意外?狼毒我没带在身上。”稻草男孩倒腾着包袋,然后一摊手打地上站起身。我本以为他大概会为我圆场,岂料这人却说:“你要决定就得立刻马上,当断不断,最后涉入的人将越聚越多,到时咱们自己也很难走脱,没准还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走吧,去将他们隐瞒的那人找出来,洞窟不安全。这附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默环阵?显然獍行们是不懂这套的,而且,怎么看也不像是‘世界之子’所为。真正懂绯局排布的,大概也只有‘库里亚人’。那么问题也跟着来了,凭他们自己就能逮到这帮小滑头,却为什么要委托给铁布利希兄弟会?你别急,这是为大家着想,我得先将这一切搞清楚。”而拉多克剃刀却不正面回应他,朝着洞外努努嘴,道:“另外,黑寡妇们就快到了,走吧。”
虽然我们三人谁都不懂善良公羊们所说的是什么,可身子仍不由自主地弯腰开始打点行装,待到所有人背起行囊开拔,稻草男孩才过来将我的份子代劳。我见四周无人,狠狠捶了他一拳,低声骂道:“你究竟是打算害我还是帮我?你巴不得他现在就把我干掉吗?”
“怎样?是不是感到很意外?”他让我帮着将背包驮上身,把步枪和砍刀留给我,道:“我这是在试探他的意思,许多事不能做得太明显,你们的表现就太业余了,实在是太嫩。”
“那你也不该将嫌疑一点点朝我身上引啊,”我对着他背影恨恨地挥舞砍刀,道:“你真以为我很怕你?你怎么判断那不是伪装?大意可会害死你自己的。太嫩的是你们,好好担心自己的后背吧。”
“不这么说很容易会让剃刀起疑,他是我们公羊里的智者,心思缜密善于观察,好在他现在还未察觉。”他转身对我招招手,示意跟上,说:“我不担心你能杀得了我,另外,我也很想看看你的身手如何,假若真像你自己说的,那便省去了许多麻烦。”
“你们这个狗屁兄弟会,就没有女性的好事者吗?你拍拖为何不在自己圈子里找?别再继续打我的主意。”我追着他离开洞窟,走在人群最末,问:“另外黑寡妇又是什么蟊贼?”
“我们都是修士,当然没有女性好事者,不然就叫绵羊了。另外我们也无法择偶,因为都是苦修者。除非是退出兄弟会,但那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好像对什么都很好奇,至于黑寡妇嘛?很快就能见到,希望别吓得尖声大叫,我最受不了女人的高音!”
alex走走停停,不久之后来到我身旁,将我往前推着走。示意为所有人警戒,放眼四方。就这样,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在狭窄曲折的洞壁夹缝里行走。
眼前的这处地方,虽然和之前发现马洛的角落很像,但不在同一处场合。正如拉多克剃刀所言,附近范围并不大,可能至多就是“仙境”的那点面积。这里是底下一层,也许根本就不是避难所,仅仅只是石隙罢了。四面八方都没有人工开掘的痕迹,仍很原始地貌化,但随着不断移动,我惊奇地发现,地势正在走高,现如今,我们已爬到了‘仙境’顶部,距离咱们最早的起点黑泥地却越来越近。
然而就这般走了几步路,拉多克剃刀忽然伸手让人群止步,将我拖上前来,示意去看他手指之处。果真在面前五米之外,有那么一片空地,到处被人悬吊着许多的绳线,菱形金属片正随着阴风相互撞击,发出细碎声响。
这时,他率先关了照明工具,并示意所有人都照做,对我做了个噤声,手指所谓默环阵的背后,凑近我耳旁轻语道:“那就是你想很好奇的黑寡妇,接下来就全靠你了。”
顺着他的指引,我将脑袋偏向那一头,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浑身芒刺顿起。眼前的一幕,实在是突破视觉感太恐怖了!
在绳线的背后,明显有两条盘旋下来的小道。在这石阶之上,出现了一群虚无的人形。它们冲着外表看应该都是枯瘦的女性,手脚极其细长并垂地,提着一盏散发幽幽绿色火苗的马灯。这些怪影全都身披一袭漆黑的丧裙,头顶罩着同样材质的一大块黑纱,完全瞧不出样貌,只能辩出每个人皮肤都很苍白,并涂抹着血色口红。随着四下乱窜的阴风,薄衫摇曳,似鬼非鬼地飘渺在那里。
同时这些人影相互间都在言语,但发出的不是人类语言,而是一种从未耳闻的嘶叫。时而拉长戈音,时而急促短号,在蜿蜒曲折的洞窟中不断回荡,阴森至极。
“哪怕再惊惧,也别发出叫声,它们听力极强。”稻草男孩摸了上来,一把捂住我的嘴,正用眼神与拉多克剃刀核对。黑暗中,由那头蔓过来的绿光,让俩人四只大眼熠熠发光。善良公羊对视片刻后,他松开了手,道:“这便是黑寡妇,我们也称它们叫提灯丧妇。”
“这究竟是什么?你们打算就这么过去?”我睁着惶恐的双眼,瑟瑟发抖。
“刚才我最远就走到这里,前方过不去了。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又聚起好几个。”拉多克剃刀摸着光滑的下巴,若有所思,忽然转过脸看我,说:“你觉得那是什么?我们不打算过去,也过不去。而真正要过去的人,那就是小姐你。”
“你疯了?这不摆明了让我去送死?你们俩个是不是脑子不正常?”我惊得连说话都开始结巴,转身就往回走,气得浑身发抖,道:“哪有你们这样的,居然让女人为你们一帮大老爷们冲锋陷阵打掩护!你们还是人吗?竟然连想都不想便说出口!”
“你是无心快语还是潜意识的直诉?何时认同自己已是个女人?”alex闻听我的抱怨,走上前不住打量,道:“这太奇怪了,如果只是视觉的缘故那还好说,起码大家都能适应。可是,你现在从上到下完全丧失了男子气,不论口吻还是心态,这怎么回事?”
“老范我觉得还好,感觉上基本还是个带把的女人。”范斯靠在一旁干笑,也走上前来,借机抚摸我脸蛋,道:“那头飘着鬼气森森的一堆影子,真要小老妹上去,确实不像话。”
我无言以对,从“仙境”出来后,我就越发没了以往的血气,连过去很热衷的嬉笑怒骂也都提不上兴致,并时刻注意自己言行,纯洁到连粗口都不会说了。这绝不是我,之前我再菜也是他们中的灵魂人物,而现在,我感觉像过了久远岁月。若继续下来,我很可能永远找不回自己。而造成这一切的,一定是稻草男孩这个畜生,他肯定暗中给我下药了。
“这些线绳是干什么用的?鬼影们为什么不继续往前,停在那头在干嘛?另外你俩究竟什么打算?”胖子绕开我们,走到善良公羊边上,问:“就不能开枪射杀几个直闯过去?”
“我们是不能随便向人挥舞屠刀的,更何况那些东西不是鬼魂,而是‘世界之子’。”稻草男孩指了指遍地的线绳金属片,道:“那个就是绯局里的默环阵,它们都被障目了。”
“什么?那是人?”alex扶着我过去,打包里掏出可萨汗面罩,兜头正打算戴上。
谁知,面罩还未碰到脸,就被拉多克剃刀一把夺了去,他睁着一对牛眼,死死凝视面具,嘴角颤抖不停,道:“这东西,难道是掘墓人面具?这怎么可能?你是打哪里翻到的?”
“就在阴宅的正堂挂着哪,怎么了?有什么可奇怪的?那是我的东西,你休想抢走!”
拉多克剃刀一把推开上前索要的alex,随后向稻草男孩招招手,这个男人过来扫了几眼,脸上同样也是惊惧失措。就这样,善良公羊们端着面具张大了嘴,活像两只蛤蟆。
“你确定这是真品吗?”稻草男孩向他伸出手,道:“给我仔细看看,这根本说不通!”
“不会错,你看这周边的战猫镂刻,可萨汗的名字,还有祖母绿丹顶饰,绝对就是真品!”
“怎么样,小老妹?你瞧老范和老马是不是真有两把刷子?没骗你俩吧。”范斯脸上又是得意又是笑,一把搂过我腰肢,指着他们道:“咱们去给这两只井底之蛙好好开堂课。”
“在看什么呢?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前天晚上就挂在庭前,我还是最早发现它的。”在厕所里马洛曾十分详尽地介绍过此物由来,外加我们都看过兽皮记书以及墙头暗文字,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我见他俩眼神怪异,浑身发抖,便微微一笑道:“要我给你们说明吗?”
“不必,我和剃刀实在太熟悉这东西了,咱们兄弟会大厅的英灵堂高悬的油画,就是首任大团长抱着掘墓人面具的画像。它有过许多名称,可萨汗面罩,百灵金转面罩,亚眠面罩等等。”稻草男孩抱着脑袋,惊惶地说:“这东西根本不可能存在于世啊,真是见鬼了!”
“可它不就在你们眼前吗?”我挤在alex身旁一起围着看,问:“为什么那样说?”
“因为这面罩,在拿破仑1812年1月攻打莫斯科战役之中,就被大火焚毁了!”
稻草男孩给我们详细描述起这只面罩的下半段。在击败花剌子模后,它便更换主人落在了成吉思汗长子术赤手中,但随着蒙古帝国分裂,这批国珍又转到了金帐汗国的藏宝库里,一度成为大汗最珍爱的宝物之一。152年,末代大汗塞克赫阿里被克里米亚汗国击败,钦察汗亡国。
16世纪初期,卡玛河沿岸和乌拉尔地区被莫斯科公园占领。16世纪5年代,沙皇伊凡四世统治时期先后占领喀山、阿斯特拉罕以及克里木三个汗国,金帐汗国全部领土被并入了莫斯科公国版图。就这样,百灵金转面罩作为战利品被皇家收入府库。
伊凡四世加冕为沙皇后,将整个帝国更名为“沙皇俄国”,铁布里希兄弟会首任大团长在游历期间,曾花费重金请求看一眼这面皇家圣物,在得到允许后,立即请了画师在宫殿内制成了油画带回葡萄牙,从此之后,就被高悬在英灵堂大厅当作了镇宅之宝。可以说,这东西的外观目前只有他们那个修士会能见到,世间再无人看过原物。
这是因为,1812年5月,拿破仑率领操着12种语言的57万多国联军进攻俄国,在莫斯科围攻战中,这个面罩也随着城陷烈焰冲天而被焚毁。换句话说,它早已不存于当世。
“那你们说,实际原因会不会是这样?”范斯显然压根不知道这段,听完也是浑身一激灵,他低头思索片刻,提出个假设,道:“这件被焚毁的东西,现在又面世了,这总不会有假吧?为何会这样?咱们也别太死脑筋,也许它始终被哪个人藏着,悄悄躲过了战火?”
“毛子的话,通常都要打几个引号的,”alex见两只公羊灰头土脸,不仅有些得意,他一拍胖子后背,说:“老范,我觉得这是你整两天来最靠谱的分析。”
“绝无可能!”拉多克剃刀一摆手,将面罩提还给alex,道:“如果依旧存世早就被人公开拍卖了,或者是被博物馆或私人团体收购了去,断不可能有人涵养那么好,可以藏上两百年。而且这东西根本就没有画像和图片,大致外形只有我们兄弟会的善良公羊们知道。”
“那么剃刀,你现在究竟是什么打算?究竟找人重要还是将这东西带回家重要?”稻草男孩见状打算伸手来夺,被alex一个华丽转身躲过,他将面罩塞在我手里,举起手枪指着他,厉声道:“你还真敢抢?来,抢啊,信不信我立即摔碎它,再踩上几百只脚?”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说话稍大声了些,远处那些提灯丧妇们随即有了反应。我向那头瞧了一眼,不由暗暗叫苦,只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两道石阶上又多出几条鬼影。此刻这些黑寡妇们,正在高速扭动头颅,纷纷找寻话语声由哪传来,不消片刻,就将发现我们。
“乱了乱了,都在吵些什么,谁说要动手夺你东西了?真要抢我会提还给你?”拉多克剃刀做了个噤声,让我将面罩还给alex,看着他重新塞回背包后,这才一把将我拖到身边,手指远处,道:“现在的情形你自己也瞧见了,我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必须得过去对付它们。不然提灯丧妇一旦揭穿障目术,就会蜂拥而至,我们全部人,将被它们杀得一个不剩!”
“那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从它们中间走过去,上到石阶汇合之处,制造出一场骚乱,将这批疯子打包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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