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传来我姐姐吃东西的声音,她们从不会与我分享。咔嚓咔嚓的,每个人都那麽自私。我躺倒在床,将这些天所发生的事串起来想对策。我堂堂霍家的小儿子,岂能受这俩鸟人的气?
我开始暗中跟踪他们,我觉得这三个人不正常,迟早会做出些龌龊之事。由于我不敢靠得太近,始终也听不清在谈论什么,但他们的行为已越来越不堪入目,天色还不是很黑,就在公园水岸边搂抱在一块。我越发感到得意,我觉得这几个傢伙出丑的那天已经不会太远。
几天后,机会就给我等来了。那天是个极其炎热的下午,同学家餐馆歇业,他老妈要去郊区进货,他老爸跟著一块去扛东西,不到半夜不会回来。而学校由于前些天体育馆被人纵火烧了,上午来了些人做了刑事调查,下午学校停课。东尼跑来我家裡玩街机,几个玩伴也都在小屋裡坐著。原本说好过一会去后街踢球,但吃完果汁后,这群人赖在我家不肯走了,说天气太热傻瓜才去踢球。
我陪著他们一起无聊地坐著,突然之间就有了个点子。我故意去建议东尼把妹妹叫来一起玩,他回答说她在家睡觉。我很快想起中午放课时那俩个皮切利尼人鬼鬼祟祟悄然离开,这会儿没准,一定在他家裡,和那个傻女孩做些肮髒勾当。想到此,我不由为我的机敏感到得意起来。于是,我对东尼说你喜不喜欢手办?你想不想带它回家?他听完连连点头,我又说拿你家的金鱼来换。他急忙将手办往口袋一塞,拉我跑回家去了。
东尼悄无声息地打开门,跑去厨房给我捞金鱼,而我则顺著楼梯走上三楼,也就是那个湖蓝窗框的阁楼小屋,从虚掩的门缝往裡瞧。果不出我所料,那俩皮切利尼人就在他家裡,正和他妹妹躺在床上抽烟。我轻轻推开门,因我并不想让东尼知道,猛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插著腰狞笑起来。皮切利尼人吓得抓起裤子跳下床,一个往床底钻,另一个想翻窗,但发现是三楼,一条腿架在窗台上来不及放下。两人惊恐不已,细观之下这才明白不是她家老妈,于是狼狈地问我想干什麽?我听得楼下的东尼已打捞好金鱼正在寻人,便用命令的口吻让他们躲到床底去,让傻女孩把门合上,这才假装逗鸽子,说他的金鱼颜色我不喜欢,让他再去换几条来,给他们争取时间。
等到东尼再次上楼时,女孩已经衣著妥帖地坐在床边开了门,东尼将装金鱼的塑料袋往桌上一放,便飞也似下楼回我家玩去了。这俩人方才从床底出来,喘著气问我怎麽会在这裡。
我扯谎说东尼硬拖著我来的,他要拿金鱼和我换东西,这两个头脑简单的皮切利尼人竟然相信了。他们对我表示感激,并愿意用一整袋豆干贿赂,让我不对任何人提起这事。我则轻描淡写地回绝,这样太便宜他们了。
傻女孩坐在那裡,可怜兮兮地望着我,三人都知道我生他们的气,皮切利尼人表示不仅仅给我豆干,还愿意明天在巷子裡让我打一顿出气。
我只是摇头,什麽也没说讲,扫了他们一眼,说考虑考虑。两个傢伙这才下楼,从边门逃走了。我心中一阵狂喜,目的已经达成,之后胜利的天平已为我倾斜,我让这仨在精神上被夺了气,之后就任由我宰割了。
之后的一周裡,两个傢伙每天带著一袋豆干在街上等我,但我不是躲著不去见他们,就是见了也当没看见。
斯妲拉正在浇花,我闯进去翻她的书本。她闻讯扭住我让我出去,并且问在找什麽。我回答说想搞清某个法律问题。她变得兴致勃勃,问是哪方面的法律问题?我扯谎说电视上看的,如果说未成年的男孩和比他小几岁的未成年女孩发生关係,这算不算犯罪?
斯妲拉回答说当然算,儘管是未成年,但性质恶劣,哪怕是自愿男方也算犯罪。于是我心裡有了底,现在可以找他们谈谈了。
我约他们坐在东尼家酒店对面花房两楼冷饮店里,那里人多我是安全的。我故意说去做过法律谘询了,你们两人吃官司吃定了。
他们吓得面如土色,不断向我求饶,并且愿意拿出他们最宝贵的东西来换取不告发,并说自己从未想过自己的衝动会带来那麽多麻烦。其实现在想想,我当时可以制约他们什麽呢?什麽证据都没有,也不曾拿相机拍下证据,不过就算当时拍的话,相机也会被他们抢走。但那就是个很单纯的时代,那个年代的人就是那麽蠢,什麽都不懂。
两个傢伙隔了几天凑了一口袋东西给我,说这是他们最宝贵的东西了,如果还不行,他们愿意让我痛打一顿。我抖开口袋:口袋裡是一隻万花筒,一袋完整的肉乾,一个廉价的拍照小熊,几枚旧意大利军徽章以及一副缺了几个子的国际象棋。
我最终也没打他们,因我看到了他们的诚意,自那次后,两个皮切利尼人再也没来过社区,即便在学校遇见,也会远远躲开,就像老鼠见了猫那般胆战心惊。
事隔多年,21年时老家住宅区要被改建商务区,居住在当地的叔叔要我们回去谈遗产分割问题,就这样我重新踏上了十多年也没回过的马尔西人聚集地。我的玩伴们早长大成人,已看不出以往的模样,个别几个已经拖儿带女,当我再次把他们邀出来,去那家招牌是卡佩斯特拉诺战士的酒家坐著喝酒时,彼此之间无比激动,畅谈往事万分感慨。
东尼的老妈已经去世7年,这家店目前他们老爸是老闆。东尼早在三年前离开napo,成家后搬到阿布鲁奇附近的小镇生儿育女去了。他妹妹目前担任这家店的收银,店内早已不再是过去的模样,不仅仅是重新装潢过,而且菜式也变得好吃起来。店裡除了父女俩,还有两个小二,那就是当年的皮切利尼人。我从来也不知他们到底叫什麽,至今也没有问过他们。
他们大呼,老霍家的小儿子回来了,多少感到激动和意外,但他们是店员,不能私自外出,所以我那天故意吃得很晚,直到九点关门,然后邀上他们一行七人,来到当年踢球的后街,在地上踢著个刺梨罐头。
玩伴们已完全变成了那种手插裤袋,仰天或者低头再或者东张西望的老napo人模样,说话很慢充满倦意,一群人围成一圈,相互踢著那隻破罐头,相互询问这些年的近况。当我问起东尼的妹妹现在如何,两个皮切利尼人说自我去新大陆后,他们又混回来了。成年之后,高个的和女孩成了家,现在她已经是三个小孩的妈妈了。说话间,东尼妹妹从后门出来,打身边走过,朝我点点头,牵著小孩的手匆忙离开。
我瞧了她一眼,已经是个完全皮肤鬆垮肥胖不已的妇人模样,我已经再也看不出当年她隐约中还存有的些许单纯,丝毫遐想空间也消失了,变得庸俗不堪,难以入目。
我不由地想哭,努力地将脸扬起,望著那一块块被分割的星空,叹道:“整整十七年,这条街早已不再是过去那麽熟悉,我发现我已不再属于这裡。”说完,一行热泪顺著脸庞流淌下来。
“你怎麽了?”矮个的皮切利尼人问:“沙子迷了眼?我给你吹吹。”
“嗯,大概是吧。”我揉揉眼睛,望向他,问道:“那麽你呢?过去你们俩个曾是一样爱著她。”
“我?我现在住在他们隔壁。”矮个的皮切利尼人耸耸肩,笑了:“我是单身,这辈子不会成家,我喜欢过一个女人,那就是他家老婆,我想我不太会再爱上其他人了。我知道我知道,你这傢伙一定会说我们农村人没见识不懂变通。但我很难说清这种感情,我只喜爱她一个,但是不能娶她,所以我就住隔壁,那样也真的感到非常满足。”
“其实我在很久前干了件荒唐事。”我揉捏著鼻樑,说:“我一直就把你们想成很荒谬很无良的那种人,但我今天才明瞭,这种爱情儘管离奇,但却发自内心。时光飞逝,我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在这条街上疯跑,打闹喧哗骂娘,我见到你们,我感到时间流逝是多么可怕,我們永遠也不可能再像過去那样。我承認,我剛才哭了,我感慨的是,你们已经变成了我的记忆,天哪,我也在你們心中成了回忆……我多麽希望自己长不大,我依旧想和你们在一起,无忧无虑生活,当我的小流氓头子……”
“呵呵,尽管不现实,但也有可能会实现。”高个的拍拍我肩头,说:“不现实的是卡斯佩托家大儿子车祸死了好几年,我们永远八缺一,可能的是,我们全部记忆都留在这个不久之后便要从地球上消失的旧街区,你听,你有没有听见我们当初的欢笑,依旧在这条后街迴盪?我们始终是好朋友,这一点不会变。这个世界我们终究要让位给小子们上,你家儿子,他家女儿。从他们身上,就会发现我们一直存在这裡,并永远也不会消失。”
我的眼前,出现了当年那个小瘦猴般的我,以及那个夏天,那群小孩,此刻正站在这条后街,变成一种永不磨灭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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