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展翼 (七 上)(1 / 2)

家园 酒徒 4529 字 2023-07-08

展翼

(七

饱读兵书的罗成认得敌军所变出来的战阵。那是兵书上的一个非常经典的步卒阵列,正式名称为“倒雁行”,久经沙场的老兵们更喜欢唤其做“夺命鬼剪”。一旦横纵两条队列形成剪刀样的夹角,对方除非用尸体把三角形缺口填满,否则根本不可能将其攻破。

在平素操练时,幽州军也能摆出此阵,并且摆得远比博陵人整齐。但到了真正的沙场上,他们却像根本不认识那该死的阵型一般,成队成队地扑进“夺命鬼剪”中间,然后一波波地被敌军用长槊捅翻,变做冰冷僵硬的尸体。

血雾飞散,战场上方的风渐渐有了颜色。透过淡粉色的风,罗成看见自家的一名旅率带着百余名弟兄冲进了“剪刀口”。那名勇敢的旅率用长槊挑开了敌人的致命一击,没等他来得及还手,斜向一道冷风袭来,吹破皮甲、吹破衬袍,从肋骨一直凉到小腹。倒霉的旅率惊诧地低下头,刚好看见一团暗红色的槊缨。“噗!”长槊快速拔出,血一下子便将槊缨重新染成殷红。“啊―――”来自幽州的旅率发出一声惨叫,捂住肚子蹲了下去。

同一瞬间,数十名幽州士卒交替着倒地。少数命好者当即身死,大多数伤者却仍心存奢望,徒劳地用手指去堵身体上的伤口。伤口处的血却越捂越多,越捂流得越快,冲破手指,淌满手掌,溪水一般染暗整个山坡。

“变阵,变阵。退后变阵!”罗成看得肝胆欲碎,声嘶力竭地叫嚷。身边的传令兵举起号角,尽力将主帅的命令表达清晰。“呜呜――呜呜-呜呜—”角声透过喊杀声送往战场上每个角落,但正与敌人死斗的幽州军右翼却根本没听见。

角声距离阵前太远,而博陵军的鼓声又敲得太急。“咚、咚、咚、咚!”伴着冷峻,犀利的鼓点,博陵士卒不断地出槊,拔槊,拔槊,出槊,每一槊都让夹在两支队伍之间的幽州军厚度变薄一层。不过是数息的功夫,最靠近他们的数百幽州士卒已经只剩下了数十。而这些还能站着的少数幸运儿再也不敢向前冲,孤零零地站在一大堆袍泽的尸体中间,目光茫然且无助。

“盾牌手,上前二十步,方阵。抵住长槊手背后。弓箭手,盾牌手身后准备。有胆敢后退者,射杀!”统帅右翼的幽州将领范仲谋拔出横刀,大吼大叫。他从来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从来没有。明明再向前突四十步就能与敌军错开,明明错开之后,就可与敌军站在同样的高度,夺回地形优势。明明胜利就在眼前了,幽州士卒的人数比对方多,军容也比对方齐整…

五百余名手持巨盾的幽州军踏着袍泽的血迹向前,顶向前方的剪刀口。

他们堵住了长槊手们的退路。

“啊――!”被堵住退路的长槊手们发出绝望的大叫,仿佛在抗议主将的残忍,又像是在朝敌人示威。他们嚎叫着冲进了红色的钢铁丛林中间,一只接一只,宛若飞蛾投火。

生命之火一闪而灭。夺走无数幽州士卒生命的“鬼剪刀”却顺着山坡缓缓地推了下来,不急不徐。

手持巨盾的幽州士卒们能看见越来越近的槊锋,银亮银亮的,尖端处还挂着血珠。他们也不能退,如果在敌军的威逼下退后,就会把没有任何防护的弓箭手暴露在对方的长槊之下,整个右翼就可能瞬间崩溃。

这个责任,谁以担负不起。

那缓缓靠近中的寒光就像魔鬼的牙齿,令人不敢直视。几个位置靠前的幽州士卒悄悄地将脚跟向后挪了挪,企图拉远自己与死亡的距离。仿佛心有灵犀般,整个盾阵整体向后移动,先是一点点,然后是一寸寸,随着敌军越来越近,后挪渐渐变成了大步后退。

“站住,站住,少帅在看着咱们!”范仲谋抹了一把汗,呼喝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刚才他想出来的应对策略是,先用盾牌手顶死雁行阵的正面,然后派弓箭手来一次仰射。可敌军和自己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的十余步,仰射的羽箭很难命中目标。改做平射的话,先被射中的可能是挡在弓箭手身前的自家弟兄。

范仲谋不知道该怎么做才算正确,平素学过的那些阵型一个接一个快速从他心头滚过,却无一合用。他握刀的手开始发抖,发抖,接着,颤抖停止,整个身体刹那间硬起来,被刻骨的阴寒所充满。

“呜呜――呜呜――呜呜!”救命的号角突然从背后响了起来,令范中谋先的身体先是一僵,然后差点瘫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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