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下来,在过去的一天之内博陵军足足走了八十余里。这种行军强度下,士卒们体力消耗一定非常的大。李仲坚和他的部下都不是铁打的,他们需要休息。所以大伙小心归小心,真正战斗却未必很快开始。
计算着自家兵马集结所需要的时间和敌军可能开始的进攻时刻,罗成的心又安定了不少。他相信如果自己坚守束城,对方即便是飞将军再世,也没有能力迅速跟自己决出胜负。但那样的话,攻破博陵的头功就有可能被父亲麾下的老将军们抢走,实在令人心有不甘。
如果我领军出战呢?一个非常具有诱惑力的想法窜进罗成的心脏。他感觉到嗓子发干,浑身被加速流动的血液烧得燥热。野战中击败李仲坚,这可是所有为将者的梦想。论双方兵力,幽州军和博陵军彼此相差不大。论士卒体力,幽州军牢牢占据上风。论士气,幽州军乘兴而来,博陵军刚刚经受一场大败……算来算去,罗成欣喜地发现除了自己的经验和名头不如李旭外,无论从哪个角度,幽州军都不弱于对方。
‘名声是打出来的,而经验要靠实战来积累!’他暗暗地告诫自己。眼下正好有一个实战的机会。即便一时失手,幽州军还可以退回城中,据险抵抗。而一旦击败李旭……
诱惑,难以视而不见的诱惑。即便勉强转过头去,巨大的诱惑依旧如蜜糖般将浓郁的香味朝罗成鼻子里送。他听得见自己心里的渴望,但又忘不了肩头上的职责。涌出一个念头又自己否定,涌出一个设想又自己推翻,如是反反复复折腾,从吃霄夜时一直折腾到第二天黎明,与李旭当面对决的冲动依然难以遏制。
黎明时分,一阵嘈杂的脚步结束了罗成半梦半醒的状态。“谁在外面喧哗!”伸手从床头摘下宝剑,他大声追问。军营乱跑是要被处罚的,即便是平素脾气再温和,他也不能容忍有人故意违背军规。
“是,行军长史秦济。”执戟侍卫闻声入内,脸色苍白如雪,“禀少将军,行军长史秦济,前营统领崔怀胜求见。说有紧急军情需要当面向少将军禀报!”
“无论多紧急的事情,让他们去中军等着!”罗成心里一惊,浑身上下的疲惫瞬间消失。“主帅是一军之胆,要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他反复默念着父亲的教导,顶盔贯甲,然后以和平时一样的步伐走向中军大帐。
几乎所有的核心将领都已经被惊醒了。他们聚在帅案两边,不停地交头接耳。
议论声就像无数只苍蝇在耳边飞,吵得罗成直犯恶心。“行了!”他用力一拍帅案,呵斥,“出征之前,大伙是怎么保证的。天塌了还是地陷了,值得你们如此惊慌!”
议论声如同被人用手拧住脖子般嘎然而止。帐中诸人都是将门之后,平素没少受到父辈的指点。作为武将,一个最基本的素质就是越到关键时刻越要沉得住气。况且昨夜的损失不大,不足以影响战局。
“到底怎么回事?秦长史,你不是有事情要禀报么?”罗成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最后落在父亲派来的行军长史秦济身上。
身为老长史秦雍的族弟,秦济远没有兄长那样沉稳。上前几步,他用明显颤抖着的声音说道:“据斥候回报,沈炯将军昨夜遭到了敌军的反制。兵败,具体伤亡还不清楚!”
“消息证实了么?具体过程如何?”罗成皱了皱眉头,学着父亲的模样追问。一双握在桌案下的拳头已经发白,掌心处传来剧烈地痛。
“败兵正向回撤。所以消息只得到部分证实。具体过程据斥候转述,沈炯将军奉命去骚扰敌人,却被李仲坚打了个埋伏。麾下弟兄在黑夜中被打散了,主将至今还没音信!”秦济想了想,尽量让自己的话听上去有条理。
东路军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锻炼队伍,所以主帅罗艺根本没派有经验的老将前来坐镇。突发问题之前,他这个凭资历熬上来的长史,根本起不到参赞军务的作用。
知道自己的长史不堪大用,罗成只好自己解决问题。仔细想了想,他沉着声音吩咐,“加派几伙斥候出去打探消息,一定要找到沈将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斥候统领崔怀胜立刻回应,转身出帐。
“你不可能把沈兄找回来!”望着斥候统领的背影,罗成心中暗中得出结论。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是为了安慰眼前的其他将领。两千士卒被近十倍的博陵军包围,怎可能有太多的人逃出生天。如今罗成只能期待沈炯运气好,别被敌将斩于阵前。只要留得命在,无论受了多少苦,幽州军早晚会将他救回来,早晚会为他讨还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