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跟在唐公身边,恐怕不用这么累,也不用终日担惊受怕!弘基兄一直没有走……”李旭扯住妻子的手指,轻叹。
“什么话?在离开家寻你那时候起,我便已经决定了,这辈子风光也罢,艰难也罢,都要跟你不离不弃地走完…”
他们夫妻两个心有灵犀,不需要太多的语言便明白了彼此的之意。四手相执,感觉到温暖一丝一丝地从胳膊淌到胸口。
第二日又是一场恶战,幽州军四度杀上了城墙。凭着当年守黎阳所积累下来的经验,李旭指挥弟兄们奋力反击。敌我双方在一个一个城垛口间拼死争夺,战到最酣时,连河东来出使的刘弘基等人都不得不冲上城墙帮忙。好不容易坚持到了天黑,幽州军终于收兵。但参与守城的士卒和民壮也损失超过了三分之一,夜风过处,吹来一片悲声。
李旭不敢解甲,带着亲兵四下抚慰伤患。无论走到哪里,弟兄们都主动起身致敬。面对那一张张热切的面孔,他心里更为难过。想说几句鼓舞士气的话,却一时想不到贴切的言辞来。为大隋陛下尽忠么?恐怕现在谁也不会再拿数千里之外的杨广当一回事。为了将来的荣华富贵么?凭借博陵军现在的力量,自保都很艰难,更甭说像罗艺那样去谋取天下。而尽武将的职责,那是他所坚持的理念,身边的将领们尚未必能完全接受,何况底下的普通士卒!
此刻唯一能说的,便是那句“后退一步是家园了!”。如果面对的是突厥狼骑,李旭会毫不犹豫地将这句话喊出来。但城墙下的也是隋人,他们不能算外寇。虽然他们一样是来打家劫舍的,一样对六郡的繁华虎视眈眈。
“滚木快用完了,时司马建议拆城里的民房,把檩子锯开当滚木!”吕钦跑到李旭身边,低声汇报。他不敢看主帅的目光,唯恐惹对方发怒。整个博陵军上下都知道,自家主帅最恨士卒扰民。平素无论谁欺压百姓都一律从严惩处,决不宽容。
“拆,无论拆到谁家,都跟他们说明白了。待打退了幽州军,咱们重新给他盖宅子!”李旭咬了咬牙,低声命令。
“末将遵命!”吕钦抱拳肃立,转身而去。
“回来!”望着吕钦的背影,旭子又大声补充了一句,“先从衙门拆起,那里边木料多,砖头也可以用来当石块!”
‘照这样打下去,即便博陵军最后获胜,恐怕上谷一带没有五年光景也恢复不过元气来了。’听着城外连绵的茄鼓声,李旭苦笑着想。‘倘若城破,损失惨重的幽州军未必比突厥狼骑军纪好多少!’一样的烧杀,一样的劫掠,对于这种破门而入的强盗,还能算他做同族么?
苦笑着转过头来,他看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刘弘基。对方是奉了唐公李渊之命前来表示支持的,虽然只带了五十几名亲兵。
在打出李渊的招牌,却未能让罗艺退兵之后,刘弘基便主动留了下来,帮助博陵军出谋划策。李旭没返回之前,吕钦等人能把易县一带守得滴水不漏,刘弘基于其中功劳不少。李旭归来之后,刘弘基也一直表现得像一个合格的参军般尽职尽责。
“萁儿不会离开博陵,弘基兄明日一早便回河东向唐公覆命吧。无论守得住守不住,我们夫妻都承你和唐公的人情。顺便给唐公带句话,他想做什么博陵不会拖后腿。但六郡也不想卷入天下之争!”冲着刘弘基拱了拱手,李旭低声劝道。
“卸了磨就想杀驴么?我可帮你守了半个多月老巢!”到了这种时候,刘弘基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咧了下嘴巴,大声抗议。
“弘基兄想拿什么,尽管拿走。我这可付不起太多酬劳!”李旭摇头,笑着回应。多年不见,他和对方都改变了许多。当日的默契已经不再,但友谊依旧还于内心深处隐藏着,偶尔目光相对时便能清楚地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