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他发问,一记马鞭已经劈头盖脸地抽了下来。“让你去你就快去,别耽误功夫!”始毕可汗不耐烦的怒斥,神情就像一头发了春的公牛。
如今的阿史那却禺已经不是当年的却禺设,手中没有兵权,即便受了再大的委屈也只能憋着。深深地向始毕躬了下腰,他陪着笑脸说道:“是,是,我这派人去。放火烧掉土城,什么也不给汉人留下!”
“老货!”
始毕可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继续策马前行。凭心而论,阿史那却禺的建议是持重之言。草原上物产不丰,两千车干肉够一个数万人的大部落吃上整整一个冬天。始毕可汗的嫡系兵马有六万多人,冲进城去每人抄上一小捆,不需要耽误半个时辰就可把这些珍贵的食物全部搬完。但始毕可汗总觉得这样做不妥当,就像一头纵横了多年的老狼,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夜幕后隐藏着危险。至于这个危险到底从那里来,他却又嗅不到。所以只好尽快撤过内长城,走得越远越好。
撤过内长城后便是马邑郡,王仁恭麾下的士兵不会出城阻拦。而身后的追兵被阿史那骨托鲁缠住,想追上来也需要费很大力气。
被大军甩在身后的土城内很快腾起了火光,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烤肉味道。那是一种令人流口水的香气,已经失去全部水分的干肉素来是草原上的珍馐,架在火上烤时散发出的香味能馋得数里外的野狼发出阵阵长号。
“噢——呜呜!”群山之间,有苍狼在嚎叫,深远而悠长,就像在召唤已经死去的英雄。始毕可汗猛地一哆嗦,仿佛刹那间被狼嚎声咬伤了魂魄。他终于明白自己在恐惧什么了,失去了银狼的阿史那骨托鲁根本没表现出来应有的绝望。没有银狼王的辅助,东塞诸部很快就会将其抛弃,而失去了东塞诸部的支持,骨托鲁就是下一个却禺。
明知道已经失去了银狼王的眷顾,骨托鲁还能号令东塞诸胡留下为大军断后,草原上最傻的狍子都能看出来那是假的。骨托鲁根本不会替大伙断后,他早想好了脱身之策。甚至他根本没失去银狼王,所谓圣物被抢,妻子被辱,全是他和隋人串连好的做给大伙看的把戏!
“加快速度,加快速度冲过前面的山口!”始毕可汗仰起马鞭,气急败坏地喝道。骨托鲁可以用来与大隋交易的,只可能是他这个堂兄。如果自己被中原人杀死在撤军途中,俟利弗和咄苾嗣兄弟两个根本没有力量对抗骨托鲁。至于自己的可墩兼继母义成,她在乎的只是可墩的名号,不介意可汗更年青些。
“呜呜―――呜呜―――”传令兵吹响了号角,将始毕可汗的命令发送出去。低沉,烦躁的角声在群山间回荡,吵得人心头发紧。行路者好不容易熬到了其尾韵,逐渐松开了精神又被另一阵角声绷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短促干脆,从头顶的山梁到身后的幽谷,还有已经被抛远的土城方向,到处传递着这种角声。黑暗中,不知道多少只号角在合奏,但有一个答案很清晰,这些号角都不是突厥人的。
是大隋人反击的号角,穿过树林,绕过岩石,就在始毕可汗最不希望听见的时候响了起来。听到角声,山梁上的磊磊岩石仿佛都有了生命,排队向下滚。“轰轰,轰轰!”它们一边滚动,一边发出死亡的声音,吓得山谷里的武士们到处乱窜,胯下的战马也哀鸣不绝。
数以千计的流星从滚动的石块后飞起来,抢在石块之前落入人群。那是埋伏在山梁上的隋军射出的火箭,谷底的突厥强盗这样密,将士们根本不需要瞄准。烤肉的气味再度弥漫夜空,同时腾起的还有绝望的哀嚎。始毕可汗左冲右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部属一个个被射倒。然后他看见满山遍野的火把,还有被火把照亮的,曾经残破不堪却依旧雄武的长城。
那城墙自秦开始已经屹立了千年,屡经风霜,却始终未曾倒下。
注1:定襄,在今大同市西北。版图上属于隋地,但从启民可汗时起,突厥便以替隋把守关墙为由占据此地,并渐渐变成其南下的大本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