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过于深奥,整整折磨了他一路。直到大伙绕到白马峪前,列阵封住了路口。程知节依旧没理清一个头绪。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影响了全军的士气,以至于远处的马蹄声刚响起来,有人已经紧张地放出了羽箭。
稀稀落络地羽箭在天空中飞过,带着一点秋日的闪亮,落在了探路的斥候马前。发觉前路被堵,训练有素的斥候们立刻拨转马头,一边远遁一边吹响了手中的号角。“呜――呜――呜”凄厉的角声伴着乍起的山风,令人不寒而栗。“呜――呜呜-呜呜”几声短而急促的号角快速回应,紧接着,大队的骑兵转过官道,快速向峪口扑来。
马蹄声隆隆,敲打得人头皮跟着发颤。充当前锋的官军将领是个老手,快速调整了阵型,以伍拾骑在距离峪口二百步出摆成了一个攻击阵列。前方的山谷太窄,所以敌我双方都不可能一上来就生死相博。第一波攻击只略做试探就嘎然而止,瓦岗军以伤亡百余的代价稳住了自己的防线,同时也让对方留下了近二十具尸体。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敌我双方都开始了漫长的等待。郡兵们等待后续人马的到来,以便在下一次攻击中集中起全部力量。瓦岗军等待士卒恢复体力,以便洗雪当日兵败之耻。
李旭、罗士信、秦叔宝,张须陀麾下的三员虎将依次出现在阵前。徐茂功、张亮、吴黑闼,瓦岗军其余的几个好手也陆续赶到。双方在二百步距离外遥遥对望,彼此之间可以看到对方脸上的惊诧,还有额头上不断滚落的汗水。
程知节看见对面敌阵中的几个主将在商议,然后他看见李仲坚策马出阵。“此人怎么改用槊了?”他心里感到非常诧异。与此同时,听见吴黑闼在身边关切地喊,“茂功兄,不要出去跟他废话。上次密公就是被他这样骗到的。那厮的箭射得比当年还准……”
很快,吴黑闼闭上了嘴巴。因为徐茂功根本不肯听他的劝,看到敌军的主将出马,立刻步行迎了上去。数息之后,牛进达抽出横刀,护在了徐茂功身侧。为了以防不测,程知节和谢映登也先后上前,护在了徐茂功另一侧。
瓦岗军的紧张模样引起了敌军的一阵鄙夷的唾骂,仿佛要示威般,秦叔宝和罗士信也一左一右跟在了李旭身侧。紧跟着,吴黑闼越众而出,持钢叉与牛进达并肩而立。五步对三骑,如果把战马也算在内的话,瓦岗军并没有占多大优势。
“长枪兵准备,如果双方动手,立刻上前护住主帅!”留在本阵的张亮做好最坏打算,命令一队瓦岗军老兵时刻待命。对面的骑手立刻做出反应,二十几人端平长槊,摆出一幅冲阵姿态。
战场上的气氛紧张得都能闻到烟味,只要有一股不测之风,烈火立刻就能被引燃。就在这种红热的气氛下,骑在马上的旭子突然开口,脸上的笑容就像秋日的阳光般,瞬间温暖了许多人的眼睛。
“大眼、黑子、牛兄,原来你们都在这儿!”李旭微笑着,向几个老朋友拱手施礼。
“没那么容易死在你这狗官之手!”吴黑闼毫无风度地以骂声相还。三番五次在旭子手中吃亏,他心底积怨甚大,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对着旭子的大腿来上一叉。
“黑子,别让人笑话咱们瓦岗军!”徐茂功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先斥责了一句吴黑闼,然后以礼相还,“我从塞外回来后一直在这儿,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也没想到你这么快已经拜将封侯!”
拜将封侯,是两个人年青时共同的梦。当年他们翻山越岭,一边品味着生活一边交流着对未来的梦想。李旭的梦想是做个县尉,让那些横行乡里的衙门帮闲都收敛起嚣张气焰,从此对父亲和舅舅都必恭必敬。徐大眼的梦想是建立自己的家族,让那些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弟知道,一个出身商吕的平民子侄的才能和建树不比任何血脉高贵者差。
那也是个阳光明媚的秋天,那时的山比眼前的山高,路比眼前的路险。
但那时二人是互相扶持,互相照应。
现在,他们却不得不向对方举起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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