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单雄信用手捂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同时瞪圆了一双豹子眼。“俺老单刚才实在对不住!”他低声冲着徐茂功的影子嘀咕。“不过,好好的具装给人还回去……”
“得了吧,老单,你别没完没了。你没发现么?军师还了那些又笨又重的铁具装,却没还他们战马?”王伯当知道单雄信就是个犟种脾气,即便心里错了嘴上也不会服软。“军师不看好具装甲骑的战斗力,你想想,咱们跟齐郡精锐作战,是那些跑来跑去的轻骑兵让人头疼,还说具装甲骑更让人头疼!”
“当然是轻骑兵,奶奶的,老子第一次看见这种打法。占老了咱们的便宜。可他们人多啊,如果同样数量的具装甲骑……”单雄信的话说到一半,突然住嘴。
他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虽然有时候嘴犟。轻骑兵的造价不到具装铁骑的两成,对战马的要求和对士卒素质的要求也远低于具装铁骑。几项因素综合计算下来,打造两百具装铁骑的花费足够打造两千轻骑兵。
如果两千轻骑兵都有合适的战术,包括齐郡精锐的那种欺负步兵行动速度慢的战术,他们足够击跨上万训练有素的步卒。如果遇到北海义军那种不经打的肉头,两千轻骑足可破其数万,甚至十几万。
单雄信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场景,自己带着千余骑兵在十倍于己的敌军面前飞驰而过,身边乱矢如雨,却阻拦不了骑兵们的奔驰速度。骑兵们一边跑一边将箭射入敌阵,不需要准,那么密集的队形,直接射进去就能造成巨大杀伤。几个圈子兜下来,敌军士气大沮,然后一败涂地。弟兄们策马追上去,从身后砍瓜切菜一样将敌人砍翻。
他知道,这种战术已经有人用过了。齐郡精锐为什么能如此干净利落地干掉了瓦岗军的北海同行,用的就是这种“新颖”的战术。
这种战术不能称为无敌,但对付步卒,特别是装备不整,训练程度差的义军简直是绝杀之招。“好狠的秦叔宝!”单雄信于心中暗自叹服。虽然刚才的画面只是灵光一闪,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会有更多精华战术向自己展开。
“亏得他们遇到了军师!”突然窥到了轻骑兵战术门径的单雄信擦着额头的冷汗想。如果当日不是徐茂功应对得体,瓦岗军损失一定比现在还大。
他磕了磕马镫,沿着队伍右侧预留出来的紧急通道向徐茂功追去。他要把这份心得与徐茂功分享,既然军师有克制骑射战术的办法,肯定对此类战术了解得更深。
“这个急性子老单!”王伯当笑着数落。单雄信干什么去了,他和谢映登两人非常清楚。实际上在第一次与齐郡精锐交手后,他和很多瓦岗将领就意识到了新战术的威力。对于习惯并熟悉传统的具装甲骑战术的他们而言,这是一种充满新鲜感和诱惑力的战术。毕竟大伙现在是义军,没有朝廷那种动辄打造数千铁具装,从西域高价买进良马的实力。凭借手头的微薄条件,以本地战马和牛皮轻甲、横刀、短弓打造一支所向披靡的轻骑兵,是最现实,也是最合理的一种考虑。一旦这样的军队打造完成,瓦岗军的活动范围和攻击力至少能扩大三倍。如此,他们就有机会风一样杀出东郡,无论是西下荥阳还是南取许昌,都是旦夕之间的事。
听到背后传来的马蹄声,徐茂功脸上浮现了一丝微笑。刚才他一直没有忍住没维护自己的威严,就是刻意给单雄信一个发泄的机会。对于瓦岗军中这个年龄比自己大,性子爽直的马军统领,徐茂功是衷心的喜欢。以他的观人之术来看,这样的人光明磊落,不会背后给人下刀子。此外,他欣赏单雄信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此人对骑兵战术的领悟能力相当高,也许仅次于当年的李旭。
想到自己的好兄弟,徐茂功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当年他的梦想是拜将封侯,所以每次听到旭子的消息,他就如同看到了自己当年的梦想。有时候,徐茂功很羡慕李旭的好运,因为他坚信,如果有同样的际遇,自己未必做得比旭子差。
可造化弄人,并不是所有人刚一从军就能得到唐公李渊青睐。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平安地躲过一切劫难。徐茂功清晰地记得当年官府强行到家中来拉差的情景,徐家钱花了不少,人托了一堆,但对方凭着一纸征兵令反复搜刮,索要无度。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才上瓦岗投了翟让。半年后听闻好朋友的消息,此时,对方已经成了大隋军中一名校尉。
“徐军师是否为姓李的那家伙心烦!”一直跟屁虫般跟在徐茂功马后的齐国远突然加快脚步,抢在单雄信前面问道。
“那骑射战术出自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应该是李仲坚带回来的,而不是出于秦叔宝之手。”徐茂功没有回答齐国远的话,转头对跟上来的单雄信说道。“但齐郡精锐使用时,显然根据咱们中原的战术改进过。这种战术首要强调的是速度,然后才是攻击力!我的领悟也不多,但回山后咱们可以一块探讨。”
“军师知道的难道比姓李的少么?”单雄信楞了一下,言语中约略有些失望。
“他的悟性向来比我好,并且经历过两次征辽,一次平叛。带兵和实战经验也远比我多!”徐茂功点点头,非常谦虚地回答。他发觉自己居然在为李旭而骄傲,虽然此人将来有可能成为最令自己头疼的对手。
“在下倒是有个方法,可以让姓李倒大霉!”齐国远强行又插了一句。刚刚入伙,他急着立功表现,所以一时顾不上看别人的脸色。
“哦?”徐茂功的眉头猛然向上跳了跳,惊问。
“军师和李仲坚以前就认识?还是很熟?”齐国远尽情卖弄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密公在齐郡有眼线,如果咱们把这个消息通过他传给张须陀……”他嘻嘻笑着,满脸阴险。
“胜之不武!”徐茂功连连摇头。
“这招叫下蛆,肯定管用!那秦叔宝和罗士信看张仲坚本来就未必服气,他一个外来户,却到处指手画脚……”齐国远兀自喋喋不休,试图让徐茂功理解自己这个主意的高妙所在。
“无耻至极!”单雄信毫不客气地评价。“你要敢再动这个念头,信不信老子一槊戳了你!”他大声威胁,恨不得立刻把齐国远找个没人的山谷扔下去。
“得,得,算我没说还不成么?”齐国远吓得一缩脖子,又躲到了徐茂功的马屁股后。过了片刻,他又探头探脑地补充,“不过人多嘴咋,如果消息传到齐郡,单二哥可莫要赖在我的头上!”
注1:供奉,保护费。为旧时山贼的一种做法,他们本着不吃窝边草的原则给山寨附近村子提供保护,免于村落被其他流寇抢劫,同时收取一份固定的费用,维持山寨开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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