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郡县上的事情也和朝廷中一样,背后充满了玄机!”李旭望着频频举盏的伙伴,心中偷偷地想。突然,他觉得眼前有灵光一闪,自己仿佛抓住了什么。就像行走在迷雾中的人突然看见了阳光,心中刹那间充满了喜悦。仔细去想,却什么也没抓住。但再看裴操之脸上的笑容时,却觉得老家伙没自己想像中那么迂腐,好像对方那些无心之失都是可以原谅的,虽然他差一点就把大伙送入死地。
正胡思乱想着,裴操之又举起酒盏,把目光转向了他这边。“老夫闻听朝廷派一员虎将前来协助剿匪,正准备派人去迎接。没想到第一次与李将军见面,却是在凯旋途中。将军为我齐郡流了血,老夫以此盏薄酒敬将军,以表我齐郡百姓谢意!”
“不敢,不敢。末将只是克尽职守而已,愿与老太守同饮!”旭子赶紧站起来,非常客气地回答。不知不觉间,在官场上学到的套话和虚礼被他熟练地应用出来,应对得从容稳妥,落落大方。
“罗督尉和独孤督尉今天血战退敌,老夫不才,愿以此盏为二位贺功!”敬完了李旭,裴操之又亲自把盏敬罗士信贺独孤林,两个职位低于李旭的副督尉也连忙站起来举盏,口里说着谦虚之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诸位今天都为保护自己的家乡所流血,家乡父老,对诸位的恩情永不会忘!”裴操之再度举盏,冲着郡兵中的众校尉、旅率们说道。“请满饮之盏,来日奋力杀贼,保卫家乡!”
“愿与老大人共饮!”众校尉、旅率们亦举盏相应,一时间,屋子内杯来盏去,气氛甚为融洽。
“这次我军血战退敌,俘虏了五千六百多名贼寇。其中两千多名灰衫军,末将准备将其放掉,以离间两支流寇之心。”待裴老太守敬完了一圈酒,张须陀回敬了他一杯,然后笑着说道。
“张将军想做什么,尽管防守去做。朝廷那边如何应对,自有老夫来安排!”裴操之心情大好,笑呵呵地与张须陀对饮了一盏,没口答应。
“剩下的那三千多人,咱们还按照老方式处理?”张须陀放下酒盏,笑问。
“当然按老方式了,他们四处抢掠,难道还能饶了不成!老方式,将军尽管去做!”裴操之大笑,再度杯。从脸上笑容来看,仿佛刚刚完成了一笔大买卖。
“诸位大人运筹帷幄,使得我等粮草无缺,这保境安民之功,诸位大人理当居首”待太守和郡丞两位饮完了,秦叔宝上前,代表郡兵回敬了齐郡众文官、属吏。
“岂敢,岂敢,我等皆尽职责所在,不敢贪弟兄们血战之功!”金、户、兵、法、士诸曹主簿赶紧站起身,笑着与秦叔宝共饮。大隋朝素重军功,隋唐从当今圣上开始,有军功者升官已经不像原来一样快。但身为文职,不费一刀一枪分了许多功劳在手,还是令文官们非常开心。
“流寇皆属狼性,伤之不死,必然会回来报复。此番我等只使其遭受小创,未伤其筋骨。据我将推测,半月之内,其必然卷土重来!”待大伙都饮完了,秦叔宝又捧了一盏酒,笑着解释。
“诸位将军尽管杀贼,除恶务尽。至于辎重补给”户槽主薄望了一眼裴操之,得到对方暗示后,非常大气地回应,“我等尽力挪一挪,肯定给将军们凑出够两万人吃一个月的口粮来,骡马、牲畜的饲料也决不亏欠。”
“如此,叔宝代表弟兄们多谢诸位大人仗义!”秦叔宝老练地敲砖钉角,然后举盏,一饮而尽。
“愿在城门处看到将士们再度凯旋!”大小文官、属吏亦干杯,脸上的表情熏熏然,说不出地惬意。
“如果我当初……”看着秦叔宝、张须陀二人领着麾下将士熟练地与众文官周旋,李旭的双眼越来越明亮。当初自己在护粮军的日子过得很舒坦,那是因为自己职位低,与别人没冲突。另外,经验老到的刘弘基把所有杂事替自己揽了过去。在雄武营,这些官场上的文章都是宇文士及来做,虽然平素军务上宇文家的三公子从不插手,但此人对雄武营的发展功不可没。
旭子终于明白自己刚才突然领悟到了什么。自己先前所遭受的种种挫折和磨难,未必全是由于命运的捉弄。有些事情,分明是自己做得不够圆熟所至。就像眼前,如果张须陀将军揪住对方的把柄不放,也许他可以暂时让裴操之低头。但出了一口恶气后,郡兵们的处境必然越来越艰难。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许并不仅仅能用是非对错来衡量。有时候明智地后退半步,给彼此之间留些余地,包容一些错误,反而可以使双方今后都会努力做得更好。
在官场中,个别时候,有原则的退让,不代表着屈服,而是另一种前进方式。而一味的僵硬,往往会把本来不算糟糕的事态弄得更糟。
旭子发现自己来对了地方,他举起酒盏,笑着走向裴操之老大人。刚裹好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但痛过后,人会变得更清醒,更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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