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弩当空,风声萧瑟,血如莲花般绽开,生命如残荷般凋落。
百余万征辽大军蚁聚在辽河西岸,眼睁睁看着辽水慢慢变红。他们帮不上忙,无主将命令,他们即使能帮忙,亦不能动。
“拉!”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高举宝刀,威风凛凛。
“拉——!”几十名亲兵齐声高喊。号角声中,十名士兵同时扯动牲口的缰绳,十匹蠢笨的挽马缓缓向前迈动脚步。弩臂吱吱嘎嘎抗议着,慢慢被拉成半弧,三名壮汉子抬起一根巨弩,狠狠卡在弩槽上。
几百名,上千名弩兵重复同样的动作,三百多根包铁巨弩在阳光下耀眼生寒。
“放!”宇文述重重地挥落宝刀。
“呜!”三百多支死亡之矛带着风声飞上了半空,掠过河面,向高句丽武士扎将下去。
第一排高句丽士兵举起的盾樯被砸碎,死尸上竖起了第二排盾樯。顷刻间,第二排盾樯又坍塌下去,几根迟发的巨弩穿越死尸之间的豁口,飞向了高句丽人正在张开的弩车。
“举盾,保护弩车,举盾,保护弩车!”督战的高句丽武将喊得声嘶力竭。大部分站在弩车两侧的轻装步兵都逃散了,只有少数勇悍者不顾生死地举起小圆木盾牌,在自家的弩车前摆出半圆型阵列。掠空飞而来的弩箭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抵挡,“噗”地一声,盾牌四散,人倒飞,被保护的弩车上空,无端下起了一场血雨。
高句丽弩车发射的频率瞬间被打乱,大隋工匠和民壮用生命搭建的浮桥一点点向前延伸。高句丽人整顿残存弩车,继续攻击浮桥;大隋巨弩再次砸烂高句丽人的盾墙,砸烂盾墙后的弩车……
几队高句丽弩兵实在无法忍受光挨打不还手的窘境,偷偷调整了目标,把弩箭射过河岸来。大隋左翊卫弩兵立刻出现了伤亡,但平素严格的训练让他们很快在敌人的打击中调整好防线,把复仇的弩箭瞄准对岸的敌人射去。
无论弩车的数量还是质量哪一方面,隋军都占据着绝对优势。更多的高句丽弩车被当场击毁,彻底失去了发射能力。部分弩车还在苦撑,但对大隋将士已经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后撤,射桥,后撤,射桥!”带队的高句丽渠帅注意到情况对己方十分不利,大声命令道。
已经支撑到忍耐极限的高句丽士兵跟跟跄跄,缓缓倒行。残余的十几辆弩车远离了大隋弩兵射程,在河东岸二百步外重新整队。半刻钟后,弩箭又斜斜地飞了过来,在浮桥两侧溅起一个个巨大的水柱。
“把弩车推到浮桥上去,将高句丽人逼远!”宇文述大声喝令。左翊卫将士肩扛手推,将重型攻城器械推上还没有完工的浮桥。忠勇的士兵抗起弩杆,迎着头顶上的呼啸声,走向攻击第一线。
小半个时辰后,高句丽人再度后撤。大隋浮桥再度向前延伸了二十几步。双方站稳脚跟,又开始了新一轮单调的对射。各自付出百余条生命后,再度调整彼此之间的距离。
浮桥一寸寸,以生命为代价前伸,距离河对岸已经不足一百步了。大队的高句丽弓箭手不顾一切冲了上来,对河道中的施工者进行攒射。大隋左翊卫则将攻城用的革车推上了浮桥,居高临下给以桥对岸的敌人弓箭手致命打击。
河水越来越红,越来越稠,稠得几乎凝滞。施工者悲凉地喊着号子,将竹竿,木头一根根向桥端捆扎。他们不晓得皇帝陛下为什么要打辽东,也心中也没有马上取功名的豪情壮志。他们只想在下一根羽箭飞来之前,桥梁能够完工。那样,他们就可能活着撤离战场,如蝼蚁般卑微而轻贱地继续活下去。
而此刻,前方是弩箭,后方是长矛。
申时一刻,第一根大隋木板搭上了对岸的高句丽河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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