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东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罗猎的办公室,罗猎站在窗前,望着陈昊东远去的身影,心中明白,这厮绝不会轻易离开,所谓七天应当只是他的缓兵之计,真正的用意是要麻痹自己。
陈昊东去了振武门,他心中憋着一团火,他要骂梁再军办事不力,派了那么多人去车站码头,可最后仍然让罗猎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回来。
陈昊东到得时候,梁再军正在院子里指点徒弟,看到陈昊东阴沉着脸,知道他是兴师问罪来的,慌忙赔着笑迎了上去。
陈昊东道:“是他!”
梁再军道:“陈先生里面请!”
陈昊东跟着他离开了前院,梁再军方才低声道:“船越先生在呢。”
陈昊东皱了皱眉头,梁再军口中的船越先生,就是玄洋社的船越龙一,此人武功高强,现在也在租界开了一家名为大正的武道馆,船越龙一非常神秘,平日很少在公共场合出现,大正武道馆那边都是他的几个弟子在管理。
船越龙一在后院的小花园中欣赏着梅花,他身穿黑色和服,鹤发童颜,体态比起陈昊东上次见他的时候明显又魁梧壮实了许多。
其实陈昊东走入花园的时候就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威压,这更印证了梁再军关于船越龙一是东瀛第一高手的说法。陈昊东也是习武之人,他自认为胆色出众,可是在船越龙一的威压下仍然感到呼吸为之一窒,自己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普通人。
不过陈昊东并不认为东瀛第一高手就能够称霸中华,武功的至高境界应该是返璞归真,做到霸气外露容易,可做到精华内敛那才是至高之境。胸口忽然一松,再看船越龙一望着一枝梅花露出和蔼的笑容,笑得宛如一位邻家的老大爷,从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丝毫的戾气。
陈昊东此时方才明白,船越龙一刚才是故意在给自己施加压力。
梁再军恭敬道:“船越先生!”
船越龙一微笑道:“梁馆主!”
梁再军向他介绍道:“陈先生您是认识的。”
船越龙一点了点头道:“见过!”
梁再军邀请两人去茶室喝茶,三人坐下之后,陈昊东道:“记得上次见到船越先生还是在五年前在北平。”
船越龙一点了点头道:“还有一次。”
陈昊东一脸迷惘道:“还请船越先生指点,我想不起来了。”
船越龙一道:“两年前在岚山。”
陈昊东的脸色突然变了,两年前他正在京都,他忽然想起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握着茶杯的手不由得颤抖了起来。梁再军也留意到他反常的举动,默不作声地拿起茶巾将茶几上洒落的茶水擦去。
船越龙一道:“水有些凉了。”
梁再军慌忙起身道:“我去烧些热水。”其实这样的事情让弟子去就可以,他没必要亲自去,这是要留给两人一个单独的谈话空间。
梁再军离去之后,陈昊东向船越龙一深深一躬道:“参见木村先生。”
船越龙一道:“你还是称呼我现在的名字吧。”
陈昊东不敢抬头,低声道:“船越先生有何吩咐?”
船越龙一道:“你做事的效率真是低下。”
“船越先生教训的是,本来已经接近成功,可是没想到突然发生了一些意外的状况。”
“什么状况?”
陈昊东道:“昔日盗门的门主罗猎突然出现了。”如果不是罗猎出现,他重新收复盗门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随着罗猎的回归,一切都出现了巨大的变数,毕竟罗猎才是名正言顺的门主,虽然失踪了一段时间,可这仍然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船越龙一道:“罗猎?他回来了?”
陈昊东点了点头,从船越龙一的问话中已经能够推断出他和罗猎应该是非常熟悉的,不过同时他又意识到,船越龙一对罗猎乃至对目前黄浦的情况缺乏了解,毕竟罗猎已经成为了法租界华探督察长,这件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住在法租界的人多半已经知道,看来船越龙一来到这里并没有太久。于是陈昊东简单将罗猎目前的状况做了一个介绍,也是为了让船越龙一了解自己的处境。
船越龙一道:“你们中国人有句老话,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看来他这次是有备而来啊。”
陈昊东道:“他和法国领事蒙佩罗关系不错,这次之所以能够当上华探督察长和领事的支持有着直接关系。”
船越龙一道:“蒙佩罗任期将满。”
陈昊东点了点头道:“正因为如此,他才要趁着这最后的机会狠狠捞上一笔,我估计罗猎应该给了他不少的好处。”
船越龙一道:“别人能这么做,你也能这么做,这种唯利是图的小人还不好解决?”
陈昊东面露难色,看来船越龙一对罗猎夫妇的财力缺乏必要的了解。自己已经说得够明白,罗猎夫妇不仅有钱,而且和蒙佩罗关系匪浅,正因为如此才能让蒙佩罗死心塌地的为他们做事。自己就算拿出比他们更高的价钱,也很难打动对方,毕竟像蒙佩罗这种老狐狸,不稳妥的钱他未必敢拿。
船越龙一从陈昊东的表情看出了端倪,低声道:“他只剩下一个多月的任期,多点耐心就是。”
陈昊东道:“只怕罗猎不会给我们机会。”
船越龙一皱了皱眉头,罗猎的厉害他是有过领教的,刚才这句话的意思是让陈昊东避免和罗猎正面冲突,拖延一段时间,等到蒙佩罗任期完成,罗猎也就少了一个靠山,他们则可以从各个方面对罗猎进行击破。然而他的拖延之计马上遭遇了陈昊东的否定。
陈昊东道:“他限令我一周之内离开黄浦。”
船越龙一道:“你们中国人不是常说退一步海阔天空,让三分风平浪静吗?”
陈昊东听出船越龙一有让自己离开的意思,话虽然说得不错,可是陈昊东却不能这么做,此番卷土重来就是为了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盗门,可以说他谋划已久,原本以为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罗猎的回归并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本以为罗猎已经死去,可是他刚刚又亲眼见到了活生生的罗猎。
离开?如果自己现在离开等于几年的苦心经营全部白费,他这一生永远不会再有翻盘的机会。
燕霖河内发现了一辆损毁严重的汽车,车内一共有四具尸体,得到消息之后,王金民就率领一帮巡捕来到了这里,汽车被打捞了上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辆汽车被烈火焚烧过。
蒙着黑色帆布的尸体并列排开在河岸上,虽然今天阳光很好,可每个人都因为眼前的惨状而感到心情压抑。
王金民煞有其事地在周围侦查了一番,不过更多只是在做样子,这种凶杀案在如今的黄浦并不少见,单单是这个月就发生了近二十起,在这片鱼龙混杂的地方,尔虞我诈,争夺地盘,各方势力公然火拼,这种事层出不穷,死几个人并不稀奇。
一名巡捕向王金民请示道:“探长,怎么办?”
王金民用手帕捂着鼻子,瓮声瓮气道:“取证之后,把尸体带走送鉴证科。”
手下点了点头,王金民准备上车离开,他实在受不了现场的古怪气味,也懒得去看那四具可怖的尸体影响自己的心情。
此时一辆黑色凯迪拉克驶了过来,在封锁线前停下,罗猎和程玉菲两人从车上下来,王金民看到是他们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暂时放弃了离开得打算,虽然心中对罗猎不满,可罗猎毕竟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他名义上的上司,只能笑着迎了过去:“罗督察来了!”
罗猎向他道:“什么情况啊?”
王金民心说你就是用钱买了个虚名?就算我跟你说你也不会懂得,尽管如此,脸上仍然堆着笑道:“发现了几具尸体。”
程玉菲道:“我可以看一下现场吗?”
王金民正想说不可以,可是罗猎居然大剌剌点了点头道:“程小姐请便!”
程玉菲看都不看王金民就走向现场,王金民悄悄使了个眼色,两名巡捕心领神会地挡住程玉菲的去路。
罗猎冷笑着对王金民道:“王探长什么意思?”
王金民仍然笑容不变道:“罗督察不要误会,现场尚未勘查完毕,程小姐毕竟不是我们的人。”
罗猎道:“程小姐是我请来的贵宾,她的办案能力毋庸置疑,相信你王探长也赶不上吧?”
王金民被他当着那么多属下的面奚落,一张老脸也有些挂不住,干咳了一声道:“可是我们也有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