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法真听后愣住一下,然后道:“事可从经,亦可从权。此紧要之时,自然该以国事为重,此时派兵渝州刺史和司马都会感谢节帅的救援及时。”
许应龙道:“可朝廷法度可不会感谢节帅的及时。”
李法真听了这话直皱眉,却不出言反驳。
张杲道:“节帅在淮南救援寿州之时,曾经绕道淮北,现在未尝不可效彷当时故事,只派数千精兵扼守大足县,就能堵住红莲军南下必经之路,就可在蜀中全歼红莲主力,立下不世之功。”
张杲是曾经跟着傅津川一起经历过寿州之战的,两万铁骑绕道濠州渡河饶了一圈突然出现在寿州以西,让当时吴王叛军所重点防御的淝水防线完全落空了。
两万铁骑直接就让叛军的十万大军在战场上失去了任何的主动进攻的可能性。
可谓是傅津川用兵的经典之作。
这时候张杲旧事重提,他的意见自然也很明确。
一旁的崔奉一却说道:“不可一概而论,当时节帅是扬州大都督,又有太子殿下背书,且红莲军北上目的就是直驱京畿的许洛,威胁上京,当然可以事急从权,但如今上京城离这可还有千里之遥,蜀中可还有人能够给节帅作保?带兵越境,可不是小事!”
许应龙点头道:然也,此时与淮南境况不可同日而语,太子殿下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自然是可以命节帅绕道迂回淮北,不违法度,如今节帅镇守一方,权倾蜀中,却不可不思量。”
这话一出,李法真和张杲都不说话了。
没法再说了。
在他们看来,傅津川现在有机会终结红莲道,只要拍出数千精兵扼守大足县,就能堵住红莲军的南下之路,既可以聚而歼之。
但这么干无疑也是要冒着很大的风险的。
节度使权责重大,辖下之地军政大权尽在其手,越是这样盯着这个位置的人也就越多。
任何一点小事可能都会被无限放大。
是冒着风险,一举歼灭红莲军主力,在自己的功劳簿上在填一笔佳绩。
还是紧守朝廷法度,绝不带兵越境?
此刻帐中针落可闻,傅津川坐在虎皮大椅上望着舆图,久久不言。
实际上这些他早就想过了。
甚至他相信这几个幕僚也都想过了。
这个局面对于他来说很难选择。
他出身大晋最顶尖的将门英国公府,与国同休。
自幼时常出入宫廷,尚先帝武宗公主,与太子交好,简在帝心,是当今道君皇帝最为看重的年轻人。
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明白有些事真的是不能碰的。
他可以贪赃枉法,可以强取豪夺,可以杀人放火。
有些在别人身上够死八百次的罪名在他身上,也就是个申斥。
亦或是罚俸,最多也就是降爵。
但违例带兵出境,不在此列。
即便是他公忠体国,全无私心,但这种事情会在有些人心里埋下一根刺。
现在虽然不要命,但搞不好什么时候心里这根刺就会刺痛心。
今天可以为了剿匪带兵越境,明天造反的时候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个借口越境?
大足县的地方官员,面对他傅津川派过去的兵,是拦着还是放行?
而且大足县以西可就是出川要道了,朝廷当初为了割裂蜀中才把夔州一代划分到山南道,把汉中归属关中管辖,以保证蜀中富足的核心之地和两个重要的出川门户不在一人之后。
现在傅津川若是把手伸向川西,哪怕只是为了剿匪,也一定会引来各种攻诘和非议。
口舌和笔墨,也是能杀人的。
不然为何叫“口诛”,为何叫“笔伐”?
当然,最要紧的还是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态度。
身为臣子,揣度君上那是大不敬。
但哪一个臣子,敢不揣度君上下的每一道旨意其中有何深意?
毕竟,天大的功劳也胜不过一个简在帝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