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起事,江南州县与士绅纷纷响应,拥兵十数万,不过一年覆灭,红莲军四处流窜,且无根基支撑,难道还能比吴王称的更久?”
吴明达对于张之逊的判断是充满了疑问。她虽然生性果决,自幼熟读兵法,长于军略,但在大局观上还是要差一些。
更遑论如傅淮川张之逊这种可以从用兵、地形、气候、民心、吏治、民风等多个因素进行分析谋划的能力。
“红莲不同于吴王,吴王若要成事,必须北上,因为他清楚割据江南就是死路一条,他的唯一出路就是北上上京,改朝换代。而红莲军则不然,他们的目的其实非常简单,那就是活下去所以他们不会跟朝廷硬拼,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就像去年年末,红莲军先后攻打荆州和襄州,没有攻克之后迅速转进,转而去攻略周边的小城,补充给养军械,兵分多路,让手握精兵的程锦堂疲于应对”
“你在看寿州之战,吴王军围攻寿州多日不下,损失惨重,但仍旧不肯退却,究其原因就是他必须北上最后只能是被傅津川将其主力全歼在淮南,他自己也惊惧而死”
“所以对于红莲军,不能以常理视之”
吴明达听后觉得很有道理,继续发问道:“若之逊你为主事之人,该如何用兵?”
张之逊听后却摇了摇头,手上的折扇扇了扇风,眼睛继续看着外面的水面和两岸的树木。
“这不单是用兵的问题。朝廷想要平乱,越是求快,就越是难为,想要平灭红莲,光是名将精兵是不够的,还需要有能臣干吏,肃清川楚之地的各州县的吏治,村寨连结自守,推行联保,先从根子上断掉红莲的兵员和给养补充,在以大军逐步推进,限制红莲军腾挪转移的空间,最后把红莲军困死在川楚山林之中”
“但这法子耗时太久,少说也要个三年两载,而且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军力,又需要一位既能治军又能理政的大员,统一调度诸军和各州县的军政事物”
吴明达听后,又看了一眼悬着的地图,目光落在山南道西部以及剑南道南部的川楚交汇之处。随后又望向河北然后道:“当年贝州之乱持续三年,如今朝廷看来要继续重蹈覆辙难道朝廷就没有智谋之士能够看得起局势?”
“朝廷自然有人能看得出问题所在,可现在的财赋不足用,很难支持这样的平乱方略,殊不知,欲速则不达,想要从速解决,反倒会劳而无功”
“若是此乱持续过久,必然又是个巨额钱粮都填不满的无底洞,到时候朝廷为了平乱只能加赋税,而朝廷各州官府,本就吏治败坏,地方官员必然会借着加赋的时机中饱私囊,上下其手,朝廷要加三成,他们就敢加六成甚至九成,而且各地的大户多于官府勾结,亦或是世家大族朝中有人,这些税赋的重担最后都要落在小民头上,小民交不起田赋,就会出卖土地,或者为了逃避赋税成为流民”
“长此以往,民怨沸腾,这就是烈火烹油,稍有不慎,就会有江山倾覆之危,这也是燕王府的机会”
张之逊洋洋洒洒数千言,只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吴明达听闻却是眼前一亮。
因为川南楚西的巴山南山等地,本就是流民汇聚之所,土地贫瘠,这也是为什么红莲道选择在这些地方起事的原因。
若是真如张之逊所预计,大晋朝廷在或许真的要风雨飘摇了,即便是还能勉强维持,但也必然无力削藩。
若是维持不住,那就是天下大乱的局面,到时候或许真的能入主中原?
吴明达想道这里,嘴角突然浮现出一丝笑意,只是非常平常的笑。
恰好张之逊这个档口转过头来看向她,一个不爱红装爱武装,整天想着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女子,不温婉,不柔弱,还带着仿佛是冰天雪地的辽东,养出的冷冽寒意。
偏偏他却如痴如醉。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喜欢个温婉可人的女子,但初见那一眼就足以让他把之前的全部设想统统抛开。
喜欢一个人,从来不需要讲道理,也没有道理可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