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忠自然不愿意去指挥大军死磕这两处临江要隘,所以从江州而下,便是最为稳妥的不二之选了。
议事之后,并没有摆什么接风宴,毕竟眼下官军新败,这时候搞什么宴饮自然是不合时宜的。
李世忠留下一众幕僚议事,其余众人也各自离去。
傅津川与长史崔方翼、都督同知陆勋回了大都督府,召集了几位都督府的幕僚议事,面上的担忧之色才开始显露。
“卫国公想要一战定江南,诸位以为如何?”
将元帅府议事的决定告知诸位幕僚,几人都有些惊讶,毕竟李世忠这才是第一天进扬州,这么快就定下如何用兵了?
那就说明这是早就打好腹稿了啊。
幕僚之中最为知兵的张杲道:“卫国公的策略并无问题,如今叛军暴起数月,立足未稳,若能一战灭其主力,江南之乱一年之内可定。唯虑江南诸军武备松弛,不是叛军对手此战若胜,大局可定,若败江南之乱怕是要迁延数年了”
张杲的意见跟傅津川的十分相近,都是担忧目前江南各军的战力,毕竟张杲王左丘还有许应龙三人,是亲自跟着傅津川去对岸见过叛军的,对其战力非常清楚。
关系一场战争胜负的因素很多,天时、气候、地势、将帅、军械等等等等,其中军队的战力和士气也是至关重要的。
但却不能不承认,即便这场大战之前的不利因素非常多,但这就是目前对官军最为有利的策略了。
来得快,去的也快。
江淮行军大元帅李世忠在扬州待了三日就准备前往江州整军备战了。
临行之前倒是请傅津川和马巍过府一叙,毕竟三家都是多少年的交情,还是姻亲故旧。
“见过伯父,见过叔父。李二哥。”
傅津川赶到元帅行辕的后厅,酒菜已经摆上了,有螃蟹、河鲜、卤鹅等,都是扬州当地常见的菜式。
平北侯马巍已经到了,正在跟李世忠父子说话,三人正在也是等他有一会了。
“三郎来了,来来,快坐。”
“有劳伯父和叔父久侯了,我适才去安国军大营一趟处理些军务,这刚回来才知道李伯父相邀,却是有些晚了,我是晚辈自罚一杯。”
“哦?三郎刚才是去城外了?”
“却是有几个原清正军的校尉和队正,克扣军饷不说,还鼓动士卒闹事现在已经被我正了军法”
原清正军分流划入安国军和广锐军之后,广锐军因为原本人就多,只分得了三千人。
而余下七千人,全部充入了损失不小的安国军中,这一下就变成了清正军的人数甚至比起安国军还多的局面,刚到一个锅吃饭,难免勺子碰到碗。
若只是一些磕磕碰碰傅津川就直接扔给檀珲解决了,但居然有清正军旧将因为没法吃空额了,不满闹事,盛称安国军这边克扣他们的军饷。
而檀珲确实有口难言,自从傅津川就任大都督以后,马上就是江南之乱。在这当口,还敢在大都督眼皮底下克扣军饷?现在连空额都没得吃!
但清正军这边却是不信,在几个军官的蛊惑就认定就是安国军这边克扣了他们的军饷。
两边起了冲突,檀珲不敢自传,只能是通报都督府。
傅津川只带了几个幕僚和陈行一个护卫去了安国军大营,随后让王左丘、崔奉壹查看账目,这一对账目几个清正军的军官自然是漏了底于是十几个克扣响银然后又鼓动挑事的原清正军军官直接被砍了。
上百个参与闹事的军卒,全是八十军棍,身子骨稍微弱一点,也是熬不住的
听傅津川说完,李世忠赞叹道:“三郎处事果决,又能明断是非,辅以军法,如此治军,已有名将之风了,不得了不得了啊。”
傅津川谦逊道:“李伯父过奖了。”
马巍笑道:“三郎无论是用兵还是治军,都比你阿耶强啊,哈哈哈哈。”
傅津川是发现了,这位马叔父是真喜欢拿他阿耶打趣,但即便这是事实,傅津川也得谦虚退让啊,开什么玩笑“我这点微末本事,差我阿耶远矣”
马巍听后,更是止不住的笑,说傅三郎你这小子倒是挺警醒的。
说这话的功夫,傅津川这边抄起一只螃蟹,开始去壳就食,动作极为熟练。
李世忠叹了一口气道:“三郎以为,江南之乱,需要多久能定!”
傅津川道,手上功夫没停,随口应答道:“若是伯父从江州进兵战而胜之,则江南一年可定。”
“若是不胜呢?”
“或许三年五载”
李世忠听后半晌无语,然后叹曰:“此战若胜,我与马大,还有三郎你,都是不世之功,若不胜,后续战事还请两位勉力而为。”
未虑胜,先虑败。这些对于作战不利的情况李世忠作为勋贵之中出类拔萃的名将,不可能考虑不到。
但朝廷平叛,宜早不宜迟,宜急不宜缓。
特别是对待宗室叛乱。
一旦让吴王在江南站住了跟脚,让他把局面稳住,极有可能凭大江天堑形成割据之势,迁延日久。
所以李世忠思虑之后还是决定主动出击。
如傅家、李家、马家这些世袭勋贵,爵位都是从立国就传下来的,这些国公府也好、侯府也好,勋贵门庭所谓与国同休,实际上是与太宗、高宗这一脉的帝室同休。
更何况傅懋修、李世忠这两个还是作为勋贵的代表人物,上了“六贼”名单的。
傅津川还是武宗之婿,太子心腹。
换句话说,别人或许可以投靠吴王,包括刘景明、裴休明这些人都可以,但今天私宴上这四个人,李家父子,马巍,傅津川,他们不行。
若是吴王这支宗室远亲进了京,现在朝廷上掌权的勋贵们都会失势,到时候被说荣华富贵,甚至家门存亡也得看人眼色。
所以李世忠在前往江州之前,特意约二人来此,一是叙旧,二也是摆明立场。
隐约有拼死一战,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然。
而把江北交给马巍和傅津川,李世忠是可以放心的,最起码不用担心他们投靠吴王。
傅津川听后站起身来,深深一缉。
“李伯父既然已经决议一战,可将江北交托与马叔父,我可随伯父一同前往江州,伯父为元帅坐镇中军,我可为先锋,不是自夸,率数千精锐之师蹈阵,临阵决机,天下能胜我者寥寥无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个傅三郎!傅懋修有子如此,真是令人嫉妒啊,哈哈哈哈哈”
李世忠笑过之后又叹了口气道:“三郎勇烈深类你家先祖忠武王,当然忠武王与我家先祖文镇公,一起平灭南汉,还是忠武王率五百精兵奇袭采石,替大军打开通道,然则今时不同往日,江州之军以及鄂州之军,就算是守城,也是勉励维持,所以这仗我是毫无把握我得先帝和今上两朝天子信重,坐享荣华数十年,如今已经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正当效死尔可三郎你不一样,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呢,咱们勋贵将门,最怕的就是后继无人”
李世忠自然知道若是有傅津川作为骑将统领数千精骑,那与叛军一战自然是胜望大增。
但他不可能带着傅津川一起打这仗。
眼前的傅三郎是名震天下的百战骁将,但同样是他亲家之子,是武宗之婿,是太子亲信,是道君极为欣赏的子侄可能还是未来几十年勋贵当中的执牛耳者。
谁都可以死在战场上,他可以,傅三郎自然也可以。
但傅三郎,不能跟着他一起死在战场上。
这句话本身没什么道理可言。
对李世忠来说他现在做什么决定首先要考虑的,是身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