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腊月了,眼看年关将近,宣嘉十六年入冬以来京畿道和临近州府便在没有见过雪。
关中到是见了一场初雪,可也就是让人看了一眼雪景,其他跟没有一样。
一冬无雪,明年准是春旱,到时候虫蝗四起,饥馑临头,怕是要生出乱子来。
民间传言如风,什么老天爷要收人了,陛下因为崇道得罪佛祖了,一时间人心惶惶。
毕竟大晋朝百余年,自太祖、太宗、高宗、宣宗、仁宗、武宗共六帝,从来就没有这样的年景,莫不是天谴?
天怒者谁?
今年西北大战,青州、兖州水灾,盐税又没收上来,国库亏空到上京城的各部官吏都有几个月的俸禄欠发。
此时主政的李相公自然成了众矢之的,本就有“奸相”之称的李相公和他的“李党”成了民怨沸腾的渊薮。
而十一月底,道君教主皇帝常年居住的玉熙宫又失火了。于是朝野的浮言又悄悄调转了风向,变成天子无德
因为西苑玉熙宫失火,道君皇帝赵令渊难得回了大明宫居住。还连着出面和几个道门真人做了好几坛罗天大醮祈雪。
但是最新一批的奏报,仍旧是关中无雪,京畿无雪,河北数州无雪。
“陶师兄,这罗天大醮都做了这么多场,这雪怎么还下不来?”
道君皇帝和一个中年道士两人站在在丹炉旁边烤火,神色有些郁结的问道。
两人穿的都是道袍,以簪束发,梳了个道髻,区别是道君皇帝带的是玉簪,姓陶的中年道士带的是木簪。
姓陶的中年道士,名叫陶应真,是道君皇帝面前最为的得用道门真人,守清观观主。
长相清俊,身穿灰色道袍外罩黑色纱衣,长七尺有余,仪容不俗,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任谁看到都得赞一声“真人”“仙师”。
陶应真笑着道:“陛下,都说了多少遍了,这就是做给外人看的,真没啥大用,不过是摆摆样子,图个安慰。反正我是不信这个,他们武当和全真的信。”
道君皇帝无奈道道:“多少应该也管点用吧?这河北就有几个州下雪了?要不在做几场算了做多了就不值钱了。”
陶应真道:“陛下,这国事上的事,我一介方外之人本不该插嘴,可这若真是无雪,朝廷还是得做好准备才行啊。”
道君皇帝点点头。
这两人的对话若是让外人听到,怕是会大吃一惊。
在外人看来,道君皇帝就是被这些道士蛊惑了,才终日里信鬼神远朝臣,但若是听这二人对话,这为道君面前得力的大真人,不提什么神鬼,还告诉皇帝陛下不要信什么罗天大醮,赶紧早做准备应对无雪?
这确定不是一个御史清流扮上道袍进了宫?
“陶师兄,我与你相识十数年,你跟我说句实话,这世上真没有能长生不老,飞升成仙的事吗?”
“没有。”
“陶师兄这么实诚,当不了官啊。”
“所以当道士了。”
“呵呵呵呵。”
道君皇帝很喜欢跟这个陶道士一起说说话,因为总能在他嘴里听到“实话”。
比如他问长生,陶应真反问他,活多久算长生?可见过有人活过两百岁?
他问飞升,陶应真道历代史书中可有记载有飞升之事?
他问神仙,陶应真又问他,谁见过神仙?神仙长什么样?是庙里的神仙还是心里的神仙?
最后道君皇帝又问,既然陶应真不提鬼神,不信长生,不求飞升,为什么还要当道士呢。
陶应真说,他爹就是道士,为了继承家业只能干这个竟然完全不像是个蛊惑人心的方士。
所以上京城的近郊的守清观,是上周边最为接地气的道观。
与其说是个清修之地,更像是个药房,观里的出产的小红丸和大力丸风靡上京男性权贵之间,用了都说好。
甚至还做些放贷的生意,利息极为公道,周围的农户若是谁家需要周济多半会求到观上。
一时半会还不上也不会上门讨要催促,或者收了人家田地抵债。
比起上京周边几个佛门同行来说,名声不要好太多。
而就是这样一个有些离经叛道的道士,却是最受道君教主皇帝信重的道门真人之一,跟几个武当山龙虎山的道门真人一样,可身穿黄紫。
而上京江湖间传闻,陶应真除了精通阴阳术数,天文地理,医学药石之外,在武道修为也是极为出众,是天下有数的一品高手,武道宗师,据闻与名满天下四大宗师也仅有一线之差。
不过这也只是传闻,十大高手之一的于罗睺倒是去守清观挑战过这位陶真人,两人闭门而战,胜负却是不为外人知晓。
不过能跟于罗睺一战,也就证明传闻的真实性,毕竟四大宗师也就比十大高手高一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