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汗直流,不敢动弹,那墓碑上的照片好像也在嘲笑我,嘴角竟然带上了一丝冷冽的笑意。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我顾不上被老黑发现,立刻站了起来。
朝着后面走了两步,我又忽然涌现出一股好奇。
老黑到底在挖什么?
我能感到自己的手脚在颤抖,可那种惊人的渴望压制住了这些战栗,我转身,朝着老黑之前所在的位置走去。
脚踩过杂草,我往前,越过好几个墓碑。
隐约间,我觉得这些墓碑上的照片都是我曾经见过的,那些我欺骗过的老人。
每一步都极为沉重,那些柔软,新鲜,潮湿的泥土就像一双双惨白的手,拉扯着我的鞋子,不让我继续往前,可某种命运一般的驱动力却让我无视了这些阻力。
我终于来到了那地方。
我看到,这里是一片坟头,可上面的土已经被工兵铲挖开了,暗黑色的,湿漉漉的泥巴堆积,中间,是一口斑驳的棺材。
棺材的盖板已经被挪开,我看到,棺材盖板的内侧,掉漆的痕迹如同用手指抓出来的一般凌乱。
棺材里躺着一具尸体。
我咽了口唾沫,某个答案呼之欲出,但我的内心并不想就这么承认,我朝着棺材里看去。
遮蔽月光的乌云此刻正好散去,皎洁的光华再度照耀大地。
我看到,在那口棺材里,破烂的寿衣下,没有人类的遗骸。
只有纯黑的,蠕动的,糜烂的肉块,在那本来应该是尸体的位置颤抖。
整个尸体,整个尸体都被那黑色的肉块占据,又或者,这黑色的肉块才是真正的尸体。
这是太岁?
我们之前卖的就是这个东西?
我和老黑之前吃的就是这个东西?
老黑每个月十五号,就是来坟地挖开棺材,从这些尸体上取来太岁?
这些尸体,都是曾经吃过太岁的人,他们死后,都会变成太岁?
无数的猜想在我脑中炸裂,我顿时感到一阵恶心,胃部翻涌,想要将吃掉的所有东西都吐出来。
但下一刻,更加令人胆寒的景象出现了。
那寿衣之下蠕行的黑色肉块上,好几只眼睛忽然睁开。
那些眼睛像是人类的瞳孔,满是血丝,带着惊恐,绝望,痛苦的神色,一齐看向了我所在的位置。
那肉块上,手指粗细的触须延伸出来,攀爬到了棺材口,像是想要从那囚笼里挣脱一般。
我吓得后退了几步,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这坟墓主人的照片。
老旧的墓碑上,黑白的照片里,老黑正朝着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没有顾得上其他,立刻转头,拔腿就跑,我回到我们住的地方,立刻收拾东西,连夜离开了这座城市,逃得远远的,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那个夜晚,老黑,太岁,都被我埋进了心底。
由于我赚了一些钱,所以得以在一座小城市做一点儿生意,后来,我和一个女人结婚,有了孩子,那个夜晚的一切都像是已经远去了一般,只在某些时候,譬如每个月十五号,月亮最圆的时候,那些事情才会从噩梦深处涌现,令我惊醒。
时间到了今天,除夕,外面热热闹闹,大红灯笼高照,街上到处都是人。
我和老婆孩子在家,从窗户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有这时候,我才能感到真正的安宁。
窗外有一只求食的野猫,我见它可怜,将碗里一块吃了一口的菜丢给它,野猫喵喵叫了两声,立刻开始撕扯起食物来。
我将视线转回屋内,年夜饭相当不错,尤其是那一锅蘑菇鸡汤,鲜香味美,我喝了两大碗,放下碗的时候,老婆还在说着。
“我今天在菜市遇到个卖菜的,他卖的菌子倒是不错,看着脏兮兮,都是泥巴,没想到味道真的蛮好。”
咯噔——
听到老婆的话,我拿着筷子的手忽然停住,我看向老婆,她还在说着,脸上是狂热的表情。
窗外传来了猫咪的叫声,凄厉,悲惨,带着令人心里发毛的,彻骨的寒意。
“那人说来也怪,长得好黑,就像被太阳晒伤过一样,我记得他说这东西叫啥来着”
老婆思忖片刻,才脱口而出。
“对了,叫太岁。”
我听到这名字的下一刻,某种源自亘古的,超越时间的呼唤在我耳畔响起,我的腹中,那蠕动之物撕裂内脏,折断骨骼,从我的每一根血管里蔓延出来。
我瞥了一眼窗外,那野猫正以怪异的姿势扭曲着,从它的嘴里,黑色的淤泥一般的肉块睁着无数的眼睛正涌出来。
我感到腹部一阵绞痛,那衣服底下的皮肤骤然凸起,像是有活物一般正寻找着能够突破的缺口,这凸起从肚子来到了胸口,喉咙,那滑腻而冰冷的事物触碰着我的扁桃体,鼻腔,耳朵里的鼓膜,在我的眼球之下瘙痒,朝着大脑攀附。
我看到,我的老婆,孩子,和我一样,那蠕行的怪物从他们的嘴巴,鼻子,耳朵里钻了出来。
无数的眼睛相互对视,没有飞溅的鲜血,没有痛苦的惨叫,也没有奋力的挣扎。
唯有迎接全新人生的那柔软濡湿的蠕动声音,连绵不绝。
我们三人彼此交融在一起,就像回归了最原始的姿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密不可分,永远在一起。
那摇曳的触须仿佛构成了一首源自亘古的歌谣,在房间里回荡。
嘭——
窗外,烟花炸裂,姹紫嫣红,新年的钟声敲响。
一切都将重获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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