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问过老黑,太岁是真的吗?
老黑神秘地笑了笑,又有些嫌弃:“那些老头老太太是傻,你也是傻吗,怎么可能是真的!”
他从编织袋里摸出一块沾着泥土的玩意儿,那东西黑黢黢的,像是土豆,触感又软绵绵,仿佛活物的血肉,这就是太岁。
我看着这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生理上犯恶心,就好那真的是一团蠕动的肉块一样,若不是现在倒卖这玩意儿能赚大钱,我才没兴趣掺和这些。
“这就是一种菌子,野外长的,只是相对少见,那些傻子才愿意掏钱买。”老黑又迅速将那一团太岁收回了编织袋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一团太岁在被放进脏兮兮的编织袋口时,好像真的微微颤了颤。
我急忙揉揉眼睛,可老黑已经将编织袋用一根红绳绑了起来,他提了提袋子,沉甸甸。
老黑的名字不叫老黑,只是因为他皮肤黝黑,就像被太阳晒伤了一般,所以我们都叫他老黑。
我一个月前因为偷窃被单位开除,百无聊赖的时候在一桌牌局上遇到了老黑。
或许我们都是相似的人,我和老黑很快熟络起来,他看起来邋遢,可钱却不少,直到某天,我和他打完牌,在一家卖烤串的夜市摊灌了一整瓶二锅头,他才醉醺醺地告诉我他到底是怎么赚钱的。
“那些老大爷老阿姨老怕死了,只要随便吓唬吓唬他们,再花言巧语几句,就能把这些卖出去。”老黑那时候脸上发红,路灯的照耀下,竟然有几分悚然。
我那时没有收入,手头吃紧,就开始跟着老黑卖太岁。
我们的套路是这样的,先物色好目标,那通常是子女不在身边的老人,喜欢凑热闹,一个人也孤独,我长得端正,过去和他们熟悉起来,然后再神秘兮兮地询问他们知不知道太岁,告诉他们这玩意儿可以延年益寿,这么鼓捣一会儿,再牵扯出老黑。
到那时候,我和老人一起凑钱买太岁,等钱到手,我们两个直接失踪,去到下一个地方,没有人能找到我们。
这一块太岁能卖好几万,干了好几单,我也变得有钱起来。
“这东西吃了没事吧,不会死人吧?”我一开始也有些担心。
但老黑随便掰下一块那黑黢黢的太岁,给我一块,自己又咬了一块,嚼得很起劲的样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这就是普通的菌子,吃进肚子里没事的。”
我看了看手里那有点脏的太岁,内心却有一种忍不住的好奇,我轻轻将其送进嘴里咀嚼,韧性十足,一点儿也不像平常吃的蘑菇菌子,倒像生肉,好在这玩意儿没有味道,虽然口感恶心,但我还是咽了下去。
正如老黑所说,我什么事都没有。
只是这太岁好像真的有什么魔力一般,自从我吃下过一次,每次见到太岁,内心都涌现出一种渴望,想要掰下一块尝尝。
每当这时候,老黑就会笑嘻嘻地和我一起分享一小块太岁,然后颇有深意地和我说:“别急,咱们一起赚大钱,不会亏待你的。”
但我知道,我只是在给老黑打下手而已,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把我踢走自己单干。
一个念头开始在我的心中滋生,我在想,老黑是从哪里弄到这些菌子的,如果我能学会找到这些东西的手段,是不是也能自己干?
甚至某些更加邪恶的念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
只是,仿佛知道我的想法,又或者本身就很谨慎,老黑从来不告诉这些太岁是哪里采的。
我也拿着找过一些卖菜的,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明白是什么菌子。
焦躁占据了我的脑子,我旁敲侧击,可老黑口风太紧,说什么也不告诉我具体的。
只是,我和他相处久了,也逐渐发现了一件事。
每个月十五的那天,月亮最圆的时候,他总会消失大半个夜晚,不知道去了哪里,等第二天,那干瘪的编织袋里就会装得满满当当,全是太岁。
我确信他那一天是去挖太岁了。
一个计划在我心中逐渐成型。
这天,又是十五,月亮很圆,照亮了大街,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拉着老黑喝了会儿小酒,等他微醺,我装作醉酒,躺倒下去。
过了一会儿,果不其然,老黑站起身,拿起了那空荡荡,脏兮兮的编织袋,走出了屋门。
我很快爬起来跟上,不得不说,老黑的防范意识很好,走在路上还经常回头确认身后的状况,有好几次,我差点儿就被发现了。
好在老黑喝了酒,走路本身颤颤巍巍,他一路朝着城外去,脚步虚浮,却又轻快,我有时候得小跑才能跟上。
跟着跟着,我发现了不对劲。
老黑没有上山,也没去郊外的田地,而是朝着一片荒地走去。
这个年头,乱葬岗还是很常见的,有的是农村人自家弄的,后来一些死在荒郊野外的人也被埋在了那附近,久而久之,谁也分不清碑上的字,全都混做了一团。
老黑来这里做什么?
我内心的困惑越来越加剧。
只见他摸黑进了乱葬岗,黝黑的手在那些东倒西歪的墓碑上摸索,似乎在辨认着什么。
我躲在一块坟头后面,远远地看着,生怕被他发现。
一大片乌云挡住了月亮,整个乱葬岗昏暗下来。
我看到,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把工兵铲,正在挖着什么,联想到太岁外面那都是泥巴的模样,我觉得他可能是在挖太岁。
太岁是坟地里长的?
有什么菌子会在坟头长?
我越来越疑惑,眼睛盯着老黑,视线移动,却偶然看到了我藏身的这块墓碑。
墓碑上,一张脸正森森地与我对视。
我心一紧,差点叫出声,可等我看清楚,才发现那是墓碑主人的黑白照片。
碑上的字看不清,但我看着那照片,却感到一阵悚然。
因为这人我认识,就是之前买过太岁的老头!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葬在这里,我大脑一片空白,耳边一阵嗡嗡的蜂鸣声。
这蜂鸣声盖过了蝉鸣,盖过了溪水的潺潺声,也盖过了老黑一铲子一铲子挖土的声音。
片刻,我才想起自己在干什么,心脏一阵狂跳,我急忙看向老黑的位置。
可那里什么都没有。
乱葬岗安安静静,那昏暗的杂草随风摇曳,好像里面藏着一个人,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我感到胸口的心脏狂跳,后脖颈传来一阵凉意,我急忙看向身后。
婆娑的树影朦胧,像是有人影在那里伫立着。
令人胆寒的寂静笼罩了整片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