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玦话音一落,方才那些扬言要“仗节死义”的耿直忠义之士登时便没了声音。
他们是来进谏的,做的最大的心理准备也就是被拖出去打两棍子廷杖。
登闻鼓本身就大,照太祖朝旧制,迁都后的登闻鼓也被放置在了长安左门下。
鼓声一响,声震京师惊扰后宫不说,而且这就等于是用祖训绑架了天子,逼天子出来接见。
谁也没想到宁玦竟然要直接敲登闻鼓,谁知道西苑那位有没有起床气,哪怕是今天碍于面子不找后账,谁能保证以后不找后账?
“你们敲是不敲?!”
宁玦的双目一瞪,那几名言官登时便没了声量。
“还不让开?!”
一个须发皆白给事中双目之中散发出些许智慧的光芒,梗起了脖子。
“谁说不敲?!”
原本在承天门拦住这些官员的高忠还没来得及反应。
那给事中便一个箭步冲到了长安左门前的登闻鼓处,抡起半尺粗的鼓槌便直接抡了上去。
“咚!”
随着登闻鼓被敲响,长安左门的门洞俨然成了登闻鼓的扩音器。
这是真正的声震瓦砾!
宁玦能清楚的看到地上的碎石子都在微微的颤抖。
那给事中足足敲了十几下,被震得几近失聪的高忠这才仓促的跑到了给事中面前。
“吴给谏,不要在敲了,君父能听见了,能听见了!”
被高忠拉开的给事中这才作罢。
“宁玦,莫不要以为独你一个不怕死!本官敲了!”
那姓吴的给事中拎着鼓槌便朝着宁玦走去。
“该你了!”
宁玦接过鼓槌,当即便欲朝登闻鼓走去,还未等宁玦走到鼓前。
看着宁玦坚定的模样,高忠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宁秉宪,这,这又是何苦啊。”
大清早,两名言官来宫门口敲登闻鼓,双方还较上了劲。
在高忠的眼里,这不纯纯就是俩人比赛抽君父嘴巴子,谁不敢抽谁就是怂吗?
糊涂,太糊涂了。
宁玦倒是不以为然,于私,他只是想赶紧死,激怒嘉靖也就激怒了。
于公,这帮人越是这般有组织的跳出来,越是说明背后势力的可怕之处。
天下、大明,都需要这么一个不怕死的人站出来。
那些你舍不得的瓶瓶罐罐,最终都会别人拿捏你的把柄。
宁玦凝神屏息,紧紧的握紧了手中的鼓槌,望着眼前的登闻鼓,旋即便举起了手中的鼓槌。
皇城内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吁~”
不待宁玦的鼓槌落下,便见到一个白面无须、大腹便便的宦官纵马疾驰而来。
见到宁玦站在登闻鼓下,登时便开口呵斥道:“住手!别敲了!”
“登闻鼓还有敲好几遍的吗?!”
高忠见到来人,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干爹,您可算是来了,儿子实在是招架不住了。”
黄锦喘着粗气,指着宁玦哭笑不得的说道:“宁秉宪!您敲个登闻鼓,怎的敲个没完?君父听见了!”
宁玦漠然道:“方才那鼓又不是宁某敲得,这鼓他姓吴的敲得,宁某如何敲不得?”
黄锦有些茫然的看着宁玦。
“方才是谁敲的鼓?”
黄锦话音一落,众人便齐刷刷的看向了那吴姓给事中。
那位吴给事中也是一梗脖子道:“黄公公,是在下敲得!”
黄锦哭笑不得的看着那吴给事中点了点头,伸出了大拇指。
“好!不愧是我大明的英雄好汉!”
“君父有谕,方才惊扰圣驾者,供状呈上,杖二十再行入宫,余者即刻入西苑面谏。”
宣读完口谕,黄锦看着身旁的高忠眼睛一瞪。
“高忠,你还愣着作甚,将人叉出去打了啊!”
高忠这才回过神来,总觉得好似少了什么似的,旋即一摆手,两名东厂的番子登时便朝着那吴姓给事中走去,宁玦也是随手将鼓槌塞回了鼓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