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乌兰巴托第一医院,特护病房。
杜蔚国站在窗前,目光幽远,遥望着天边。
他的手里擎着一支烟,烟灰燃尽,都已经快要烧到手指了,他却依然恍然未觉。
自从知晓了米尔的消息之后,他就一直都在沉思。
怎么说呢?既无奈又暴躁,杜蔚国仿佛跌入到了无限循环的怪圈之中,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沦为棋子的命运。
“蔚国,你在想什么?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杨采玉略微沙哑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打断了杜蔚国的思绪。
她刚刚吃了点东西,借着药劲又睡了会,此刻烧已经退了,面色也恢复了红润,一双漂亮的剪水双瞳,灿若繁星。
“哦,没想什么,采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了?”
杜蔚国连忙碾灭烟头,快步走到她的床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语气温柔。
杨采玉反手握住他的大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的蹭了蹭,语气当中满是满足之意:
“蔚国,我已经没事了,伤口也不疼了。”
她摩挲着杜蔚国的粗粝的手掌,缓缓的抬起幽亮的眸子:
“蔚国,你有事能不能给我说说,就算是帮不上忙,我总可以帮你参详参详,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更,更不想只当个看客。”
杨采玉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后来,眼圈泛红,语气当中甚至还多了些恳求的意味。
在杜蔚国面前,她的内心始终是有些自卑的,早在四九城的时候,这种情况就已经出现了。
无他,两个人的生活层次相差太大了,杜蔚国当时的职务是特勤第5处处长,每天干得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而杨采玉只是轧钢厂财务科的区区普通科员,每天的工作都是按部就班,平淡如水。
彼此之间,简直就是天地之差。
其实,人家杨采玉原本也是天之娇子,正儿八经的燕大才女,只不过听了杜蔚国的安排,甘愿放弃了前途。
当然,这个决定在现在看来,也绝对是明智无比的,否则的话~
如果事情按照正常的轨迹发展,杜蔚国还在轧钢厂保卫科苟着,而小白羊主动辍学,以高中学历进厂工作。
那么,不管外面的风浪多么狂暴,他们依然可以安安稳稳的关起门来过小日子。
但是,世事无常,后来事态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杜蔚国的掌控范围。
当他不得不加入胡斐麾下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就开始转动,一切就变得不可挽回了。
事到如今,杜蔚国早已炼的人情通达,瞬间就明白了杨彩玉的那点小心思。
他用手指轻轻拂了拂杨采玉额头前略微凌乱的发丝,抚摸着她光滑如玉的肌肤,宠溺的说道:
“胡扯什么?彩玉,你才不是我的累赘呢,我就是个莽夫,你比我的脑子可强多了。
我是怕你太累,这才一直憋着没说,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跟你好好念道念叨,你赶紧帮我参谋参谋。”
杨彩玉有颗七窍玲珑心,自然明白杜蔚国是捧她,不过她也是真想知道,索性也就没反驳:
“行,那你说吧。”
故事不是一般的长,一时之间,杜蔚国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只能咂了咂嘴,检重点讲了起来:
“彩玉,你这次被突然调离四九城,奔赴东德使馆任职,是我委托克格勃运作的结果。”
杨彩玉点点头,声音很平静:“嗯,我知道。”
出国的调令下的这么突兀,这么不合常理,杨彩玉冰雪聪明的,一早就猜到了,这必然是杜蔚国的手段。
杜蔚国又接着解释道:
“昨晚,那个在牧点袭击你们的狗杂碎,他是个呃~厉害的职业杀手,外号叫毒刺,郝叔也是被他害死的。
他之所以能那么精准的掌握你们的行程,是因为克格勃里有人故意把情报卖给他了。”
听到这里,杨采玉的眉头倏的皱起,非常敏锐的发现了这话里隐藏的逻辑漏洞。
克格勃对杜蔚国毕恭毕敬,甚至是略带谄媚的姿态,她可是亲眼所见的。
可是,在这种前提背景下,克格勃却偏偏又出卖了她的行程,这就前后矛盾不合逻辑了。
略作沉吟之后,杨采玉几乎是脱口而出:“克格勃内斗?”
杜蔚国笑了,对她竖起大拇指,没口子的夸赞道:“不愧是杨参谋啊,果然是神机妙算,一点就透!”
杨采玉的眼底闪过一抹得色和羞赧交杂的神色,没好气的白了杜蔚国一眼,娇嗔:
“行了,你就别拿我打岔了,我很清楚自己的斤两,你继续说吧,重点是什么?”
杜蔚国坐在她的身边,把她揽在怀里,无奈苦笑:
“重点就是,出卖你行程的内鬼已经查出来了,叫米尔,是毛熊内务部一把手的儿子,就算是克格勃也不敢动的顶级衙内。”
杨采玉顿时恍然大悟,直接接过他的话头:
“所以,他们把这个消息告诉你,这分明就是想借刀杀人啊,蔚国,你可千万别~~”
她本想劝杜蔚国别冲动,轻易的招惹强敌,不过突然目光闪烁,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下了。
这个叫米尔的内鬼是个顶级二代,克格勃不敢动,如果杜蔚国也放任不管。
那么最后的结局,必然是他逍遥法外,然后换个权利部门继续身居要职,甚至是继续明里暗里的跟杜蔚国作对。
如果是这样,那么唐阿红,廖洪泽,还有几名战士就白白冤死了。
除此之外,这也是个好机会,让杜蔚国跟毛熊彻底决裂的好机会。
想起离开四九城之前,某些人帮她分析过的国际态势,杨采玉的眼底闪过晦涩纠结的神色,脸色也是青一阵红一阵的。
杜蔚国轻轻的摩挲着她的修长白皙的手指,语气略带唏嘘:
“呐,采玉,这就是我现在面临的抉择,不知不觉间,我又成了别人手里的快刀。
干掉米尔,凭添强敌,不闻不问,内心难安,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唉~”
杨采玉喟然长叹,眼圈有些微微发红,哽咽道:
“都怪我,我实在太没用了,连最起码的自保之力都没有,郝叔,阿红,廖营都是被我害死的~~”
杜蔚国紧紧的抱住她,温声安慰道:
“别傻了,采玉,这怎么能怪我呢?都是因为我~”
杨采玉的眼泪簌簌而下,哭得梨花带雨:
“不,蔚国,你不用安慰我了,我都明白的,都是因为我!”
杜蔚国摇头,把她抱得更紧了,语气黯然的解释道:
“采玉,真不怪你,我也不是安慰你,那个叫米尔的傻皮,跟我有私仇,他舅舅之前在汉城被我干掉了。
勾结毒刺,就是为了找我报仇,至于毒刺,他的雇主也是我的仇家,所以,郝叔,阿红,所有人都是因我而死。”
说到这里,杜蔚国眼圈也略略泛红,声音更加低沉:
“采玉,之前你昏迷了大半年,人事不知,还有现在的伤势,也都是被我害的,对不起~”
杨采玉单手回抱住他的胳膊,满眼都是怜惜:
“蔚国,不怨你,不怨你,你是大英雄真豪杰,之前你做的事,都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
“呼~”杜蔚国叹息语塞,这话他是真接不住。
还英雄豪杰呢,他杀人盈野,被上万条冤魂缠绕着,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渗透着腥臭的血,堪称神厌鬼憎。
“蔚国,你想好了吗?到底怎么办?”
过了一会,杨采玉语气幽幽的问到,杜蔚国反问道:“采玉,你的意见是什么?”
“干掉他!”
杨采玉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