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玄还未下马,便被此处竹林的生气与幽静所吸引了。
“这竹林,果然是个归隐的好去处……”他缓缓下马,沿着小道朝竹林走去。
他心想,若非自己还有未竟之志,恐怕他也会选择携妻子隐居此处,然后约上两三好友,游山玩水、赏风弄月、饮酒高歌。
如果真得如此,此生才算得是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牵马走入了林中深处。
竹林虽然极深,但间有小道,倒是不会迷路。
夏侯玄一边缓缓牵马沿路而行,一边出神的观察着那直挺有节的竹竿、以及挺拔凌厉如剑的竹叶,他闭上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这林中的清幽气息,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得到了浸润。
这一闭眼,夏侯玄的听觉似乎变得更加敏锐。
远处林中,传来了一阵如同清泉流石的悦耳之声,他再仔细去倾听时,才发觉那声音似乎并不是流水声。
前面的小道越来越曲折,竹林枝叶也变得更加繁茂起来。
夏侯玄将‘白雀’栓在了原处,自己则继续向前探索。
那声音愈来愈清晰了。夏侯玄也终于听清楚了,那行云流水般的清鸣,原来是奏琴之音,以及宝剑破空之音。
再往前走了一会,夏侯玄果然看到,林中有一俊逸少年,身披鹤氅,以地为席、以石为案,奏琴而歌;另有一青年则手持长剑,以一手游龙飞凤般的剑术应和着那如流水般的琴声。这青年一边舞剑一边吟诗,只听他吟唱道:
“林中有奇鸟,自言是凤凰。
清朝饮醴泉,日夕栖山冈。
高鸣彻九州,延颈望八荒。
适逢商风起,羽翼自摧藏。
一去昆仑西,何时复回翔。
但恨处非位,怆悢使心伤。”
注一:阮籍《咏怀八十二首·其七十九》。
那奏琴少年看起来不过才十六七岁,可是那一手精湛琴艺,却是夏侯玄生平仅见。
而那舞剑而歌的青年剑士所吟唱的诗,夏侯玄并没有听过,明显是那剑士自己即兴所作的。此诗大开大合,瑰丽至极,而其中又隐藏着不甘寂寥之意,实属上乘之作。不仅如此,那青年的剑法张弛有度,一击一刺之间,尽显名家风度。
真是好琴艺,好文采,好剑术!夏侯玄不禁拊掌赞叹,走上前去,大声赞道:“好!好!好!”
这时,林中抚琴少年手按七弦,停止了弹奏,剑士也不再舞剑歌唱,两人一齐回头,看到了走入的林中的夏侯玄,一个腰悬宝刀、风神俊逸的青年白衣士子。
林中少年声如青凤,不禁问道:
“阁下方才三声喝彩,却是为何?”
“在下方才有幸耳闻目睹两位的琴音、诗句、剑法,真是令人一洗俗尘。三者俱佳,故玄情不自禁,这才连声喝彩。”夏侯玄趁着行礼答话的间隙,再次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林中二人。
只见那抚琴的鹤氅少年,眉宇间英气凛然,面如冠玉而略有髭须,显得天生丽质却又不修边幅。
而那位吟诗剑士则披头散发,潇洒任达,一身月白色的宽松衣袍衬着他那英俊的面容,更显风流倜傥。
“不知阁下何人,今日来此竹林,可否是想与在下二人痛饮畅谈一番呐?”
那名青年剑士率先开口向夏侯玄打了个招呼。
“在下夏侯玄,字泰初。”
“你是夏侯泰初?”那剑士面露欣喜之色:“可是那位著有《乐毅论》,并答复在下《乐论》的夏侯泰初?”
夏侯玄也是一怔,然后大喜道:“莫非阁下便是阮嗣宗?”
“然也!哈哈哈……”阮籍仰天拊掌,毫无掩饰之态,他大笑道:“籍对阁下神往已久,今日得以在此竹林相会,当真乃是难得的缘分,泰初快快入座,籍这便与嵇贤弟去准备好酒,与泰初一醉方休!”
“如此甚好!”夏侯玄笑道,他听阮籍称那名少年为嵇贤弟,开口问道:“这位莫不是谯国浔阳长,文帝异母兄穆王曹林孙女之夫婿?”
“正是在下,不才嵇康,见过夏侯兄。”那鹤氅少年朝着夏侯玄不卑不亢的一揖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