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们,追!”
曹彰立刻率部乘胜追击,直追到桑干河,距离代郡仅有二百多里时,才安营扎寨,修整队伍。
首战告捷。
代北苦寒,虽未入冬,但凌厉的夜风依然吹的军营帐篷飒飒作响,仿佛是无处诉怨的冤魂正在怒吼。
帅帐外,篝火的火焰正随寒风摇动,以至于地上高大的影子不断飞舞着。
“骁骑将军,还未休息啊。”
曹彰回首,朝来人笑了笑,并抛去一只酒囊:
“伯仁,今日并肩一战,真是畅快淋漓啊,来,一起喝点!”
一向不善饮酒的夏侯尚接过了酒囊,并不是因为君侯之恩难辞,而是不喝点酒暖暖身子,还真扛不住这代北秋风。
“君侯神威,一战成名,令人敬仰。”
曹彰饱饮一气,爽朗的笑了:
“从小,吾就喜欢射箭、驾车、搏兽。父亲骂我不务正业,说我不向往圣贤之道,却好骑马击剑、匹夫之勇。还督促我习诗书、明礼仪。”
“可是君侯却说:大丈夫当效卫青、霍去病,率十万之众驰骋大漠,驱逐戎狄,建功立业,哪能作博士呢?”夏侯尚笑道:“君侯今日,可谓得偿所愿了。”
“恐怕离得偿所愿,还为时尚早!”
“看来君侯,是真的要效仿卫霍,刻石记功了。”
“大丈夫正当如是!”
曹彰猛饮一口,扔掉了空酒囊。
翌日,曹彰、夏侯尚、田豫诸将率部继续追击敌骑,仅一天一夜,就追上了敌人。
已然人心惶惶,军心大乱的乌桓骑兵,面对后续部队已然会合的魏军,此刻彻底绝望了,只能任由屠杀。
“魏军,诚不可与其争锋……”
在远方,一处开阔高地上,率领数千骑观望成败的鲜卑首领轲比能,发出了一声长叹。
————
三年后,大魏黄初二年。
初春,洛阳城。
注2:洛阳,原称雒阳,魏文帝曹丕即位后改之。详见曹丕:改雒为洛诏。
昨日刚下了一场薄雪。
此时,那青石街道上满是残雪与融冰交相辉映的光泽。
眼前重新修建的洛阳内城,丝毫不减前朝汉时的恢宏。此刻,它的轮廓,正在晨曦中渐显清晰起来。
第一抹阳光,正映上那宫城的正南门——阊阖门。高大的左右双阙,更是将正门陪衬的堂皇无比。
夏侯尚不禁抬头,望了望眼前的金碧辉煌,像是若有所思。
不远处的街道上,似是传来了一阵隐约而欢快的笑声,不错,是那种无所羁绊,无所顾忌的童音。
那笑声令夏侯尚略一恍惚。
曾几何时,那个如今高高在上的人,还有自己,也是这般的无忧无虑,率性自然。
他垂下眼帘,望了望腰间悬挂的那把利刃。
那正是三年前,那个人亲手赠予自己的‘素质’宝刀。
阳光映在利器上的光芒,刺的人有些睁不开眼。
时光荏苒,他当年的挚友、魏王太子,如今已经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大魏天子。
夏侯尚摩挲着掌中皇帝赐予他的符节,这是代表了帝王信任,有着杀人活人之权的符节,如今的他,已是封疆大吏,帝王心腹。
但……他总觉得,如今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已经不再是那个昔日挚友。或许,人,总是会变的吧。他不由地叹了口气。
远处孩童的笑声,似是离得更近了些。
“哥哥,等等我……”
那小女孩生怕被雪泥弄脏了衣裙,两手提着衣襟,小步追赶着。
“徽儿,快点儿……”
一个略大点儿,大约十来岁的男孩子回头笑道。他尚未到束发的年纪,一头黑发随风飞舞,就如同跃动的黑焰。而一身白袍更是半点泥污也未曾沾上。
他此刻就如同一只洁白的雀鸟,正在雪地上自由的翩飞。
夏侯尚望着远处慢慢靠近的身影,目光变得更加柔和,眼中不知是赞许,还是慈爱。
“爹!”,不多时,远处的‘白雀’已经‘飞’到眼前,变成了一个眉目如画的孩子。那小姑娘也随之而来,只是衣襟上已沾满泥点,竟如豹纹一般,她看着自己的新衣,脸上写满了不开心。
夏侯尚捏了捏白衣少年的脸颊,眼中却满是怜爱:“小兔崽子,又欺负你妹妹了。”
白衣少年却朝着他妹妹扮了个鬼脸,气的小姑娘只是跺脚。
此刻,地上的积雪基本上全都融化了,只余城墙脚下几片残存的白色映衬着青灰色的石路,透出几分莫名的苍凉之感。
夏侯尚解下腰间利器,蹲下身与孩子保持同样的高度。
此去荆州赴任,更不知何时才能回家,也许数月,也许经年,也许……等他回来,孩子们都快到加冠、及笄的时候了。
“玄儿”,他正视着少年清澈而又透着黠光的眼眸,将那佩刀轻轻的放在孩子掌中。
在阳光的照耀下,少年依稀可以从鞘上辨认出两个浅浅的篆字“素质”。
夏侯尚稍稍犹豫了一下,站起身说道:“玄儿,爹就要走了。”尽管孩子已经懂事了,已经不会像以前一样,哭着闹着不让自己离家了,但是,在孩子的眼神中,明明还是充满了不舍与落寞,夏侯尚略一狠心,转过身去:“爹和娘不在家中,要听管家叔父的话,玄儿,要照顾好妹妹,徽儿也要听哥哥的话,爹爹走了”
两个孩子望着父亲跨上马匹,在骑队的拥簇下,朝着宣阳门外走去。没有什么正式的道别,父亲的身影,就这样渐渐的缩小,直到,消失在了长长街道的那一头。
风起了,吹的少年眼睛有点酸涩。
风吹动他的长发和衣袂,吹的他消瘦的身影,愈加的孤独和落寞。
“哥”小女孩拉了拉少年的衣袖:“起风了。”
“回去吧”,少年不禁低头,望了望手中寒光流转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