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铜驼陌上会相见,握手一笑三千年!(2 / 2)

魏卿 昱桓公 118 字 10个月前

司马昭调度完毕,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

永宁宫外,天子曹髦身披玄光领盆龙鳞铠甲,手执天子宝剑,身乘天子銮舆,对身旁为数不多的几名心腹下令道:

“王经,你速去通知国舅卞隆,让他率领麾下卫兵,在宫内云龙门处等候!”

“诺!”

已抱定决心与天子同生共死的尚书王经领了诏书便去。

“其余众人,随朕前往云龙门,与国舅合兵,共讨国贼,进军!”

曹髦将手中天子剑一挥,冗从仆射李昭、黄门从官焦伯以及麾下数百卫士一声呐喊,便朝着云龙门处鼓噪而去。

“陛下来了,众将士听令!”

云龙门处,国舅卞隆见曹髦车驾已到,急忙掣出腰间军刀,大声喊道:

“随老夫追随陛下,为国靖难,杀!”

卞隆麾下士卒立即与曹髦卫兵合于一处,曹髦见麾下数百卫兵皆已到齐,于是驱车到阵前。

他含泪对众人说道:

“诸位,今日你们能到此处,听朕调遣,朕很欣慰,也很感激。我曹髦今日在此立誓,如若今日大事可成,定与诸位同富贵,如若今日不幸事败,我曹髦也一定会与诸位同生共死!”

“愿为大魏赴汤蹈火、披肝沥胆,在所不辞!”

“同生共死!同生共死!”

零零落落的数百卫兵,此刻参差不齐,他们当中,有殿中宿卫、苍头官僮、也有老弱的打杂宫人,甚至还有一部分羸弱的宦官夹杂其中,但他们此刻,却是一支志气高昂,视死如归的真正铁血军队。

“我大魏的战士们,出征!”

“杀!”

就在天子车驾驱动的那一刻,刚满二十岁的天子曹髦曹彦士不禁泪流满面,他忽然想起了儿时读到的那首《诗》中的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

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

与子偕行!

此时,天空中闷雷阵阵,乌云滚滚,似是有大雨将要来临了。

“杀!”

曹髦眼中含泪,驱车亲自为部众前驱先锋,朝着东止车门的方向悍然杀去!

这时,司马昭之弟、屯骑校尉司马伷正领兵从东止车门而过,曹髦无所畏惧,并没有停下来,他一边驱车向前,一边大声呵斥道:

“朕亲率虎卒讨贼,何人胆敢阻拦!”

司马伷本来想按照二哥司马昭的嘱咐阻拦一下天子,但他见天子悍勇,畏惧曹髦之威,因此他并没有按照司马昭的吩咐阻拦天子车驾,而是率领部众径直朝着城外奔去,躲避起了天子锋芒。

一方面,他相信足智多谋的贾充一定可以处理好此事,另外,今日但凡发生了弑君的祸事,自己可千万不能牵连其中!

曹髦以及部下见司马伷溃逃,登时军心大振,就这样,天子部众自宫中东止车门而出,一路朝着大将军司马昭府的方向直扑而去!

当曹髦率众抵达城南南阙之时,中护军贾充恰好率军从此路过,贾充想起了大将军司马昭派人对自己下达的命令:若宫中生变,可便宜处置!

他当机立断,立即下令让麾下禁军前去阻拦曹髦麾下僮仆部众。

“杀!”

曹髦将天子剑一挥,国丈卞隆与尚书王经立即率众上前与贾充部激战了起来。

天子部众即便再士气高昂,毕竟比不得贾充麾下训练有素的禁军,不多时,曹髦麾下数百杂兵卫军便有些吃不消了。

曹髦见状,当机立断,立即跳下辇车,手执天子剑,大喝一声朝着贾充部众冲了过去。

贾充及麾下禁军见状,大吃一惊,曹髦即便再失势,那也是大魏天子、九五之尊,又怎么敢随随便便伤之?再加上曹髦本来便精通家传剑法武艺,此时他亲自挥剑逆战,所过之处,所向披靡,天子部众顿时士气大涨,跟随在曹髦身后,开始拼死与禁军血战了起来,贾充部众立即便处于下风,甚至有溃败之势!

贾充见天子所向披靡,顿时也慌了神,他大喊道:

“成倅、成济何在?”

这时,贾充麾下武艺非凡的帐下督成倅、成济二人兄弟昂然执戟出列道:

“将军有何吩咐?”

贾充道:

“大将军事若败,汝等岂复有命乎?何不出击!”

成倅兄弟二人面面相觑,仍是迟疑不决,成济问道:

“此乃天子,当杀?当擒?”

贾充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狠狠道:

“杀之!”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成倅、成济兄弟二人得了上司命令,不再迟疑,立即率领麾下部众,朝着曹髦阵中突去!

正在曹髦持剑奋力杀敌之际,忽见前方冲来了两个杀气极重的执戟之人,他不敢掉以轻心,当下施展开家传剑法中的绝技“烈烈北风”、“白露沾裳”,一左一右击向成济兄弟,二人登时被这两剑迫的手忙脚乱。

成氏兄弟对视一眼,不敢再轻敌托大,立即便全力以赴了起来!

成济一翻身,又执戟朝着曹髦头顶击下,曹髦急忙使出“天汉西流”,举剑架隔;成倅见状,急忙欺身而上,举戟直刺曹髦前胸,曹髦立即挥剑使出“三五纵横”,隔开了成倅的进攻。

远处,贾充见二人竟战不下曹髦,心中惊惧,他顿时俯身到一名禁军耳畔,吩咐了几句,那士兵会意,举起手中弩箭便瞄准了皇帝!

正在曹髦与成倅、成济二兄弟激战之际,突然一支冷箭飞来,正中曹髦腿上!

“啊!”

曹髦吃痛,大喊一声,同时手中剑势也缓了下来,成济见状大喜,赶忙冲上前去,一戟刺向皇帝,这一击力道凶猛,曹髦竟没能抵御的住,被成济一戟刺透了身体!

这时,交战双方顿时愣住了,王经、卞隆等人见曹髦被成济一戟刺穿,顿时吓得四肢无力,弃刀于地,痛哭着朝着皇帝倒地的方向爬了过来。

曹髦此时尚未气绝,他以剑拄地,口中不断淌着鲜血,此刻,他就这样盯着成济,成济心中惶惧,也不拔戟,就这样奔逃回阵去了。

曹髦此刻只觉心中悲苦,他口吐鲜血,吟诵道:

“诚既勇兮又以武……,

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

子魂魄兮为鬼雄……”

此刻,王经、卞隆,乃至贾充、成倅、成济二人,所有人都听清楚了天子的哀歌,那是古时,楚国大夫屈原所作的《国殇》。

曹髦就这样,缓缓倒了下去,阖目之前,他努力望了一眼远处金碧辉煌的洛阳宫,他记得,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天子终于倒在了辇车之下。

这时,天边雷霆大作,暴雨霎时倾盆而下,天地之间一片晦冥。

甘露五年,五月己丑日,魏天子曹髦崩,时年二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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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过后,震惊无比的司马昭为了挽救自己的名声,先是伏在天子尸体旁哭天喊地的大哭了一场。

至于执戟杀天子的太子舍人成济,以及帮助天子的尚书王经,被判以夷三族之罪,而中护军贾充则被升封为了食邑一千二百户的安阳乡侯,得了统帅皇城诸军之权,加官为了散骑常侍。

不久,司马昭又逼迫郭太后下了一道抹黑天子的诏令,企图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吾以不德,遭家不造,昔援立东海王子髦,以为明帝嗣,见其好书疏文章,冀可成济,而情性暴戾,日月滋甚。

吾数呵责,遂更忿恚,造作丑逆不道之言以诬谤吾,遂隔绝两宫。其所言道,不可忍听,非天地所覆载。

吾即密有令语大将军,不可以奉宗庙,恐颠覆社稷,死无面目以见先帝。大将军以其尚幼,谓当改心为善,......而此儿忿戾,所行益甚......吾语大将军,不可不废之,前后数十。

此儿具闻,自知罪重,便图为弑逆......赖宗庙之灵,沈、业即驰语大将军,得先严警,而此儿便将左右出云龙门,雷战鼓,躬自拔刃,与左右杂卫共入兵陈间,为前锋所害。

此儿既行悖逆不道,而又自陷大祸,重令吾悼心不可言。昔汉昌邑王以罪废为庶人,此儿亦宜以民礼葬之,当令内外咸知此儿所行。又尚书王经,凶逆无状,其收经及家属皆诣廷尉。”

一向被曹髦礼敬的太傅司马孚、太尉高柔两个老人不忍心见天子以庶民之礼下葬,联合劝服司马昭后,又一同向太后进了一道请求以王礼安葬天子的表文。

被褫夺天子称号的曹髦,最终就这样以高贵乡公的身份,葬在了洛阳西北三十里的瀍涧之滨。

百姓相聚而观之,私下说道:“这正是前日所杀天子也!”

好多受过登基之初曹髦恩惠和慰问的百姓,在得知了天子被杀的消息后,皆掩面而泣,悲不自胜。

百姓还是没有忘记他们心中那个勇武而不失仁德的天子。

由于发生了弑君之事,司马家的声望瞬间一落千丈,司马昭再也无法快速行篡位之事了。

神色郁郁的司马昭端坐在父亲和大哥当年常待的茶花树下,不自觉的喃喃道:

“泰初,当初我答应你一世为魏臣的事,现在果然无法改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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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邺城。

被司马家羁押看管的魏室王公们当中,有一位十四岁的少年,此刻正在自己的书房内发呆。

他正是武帝之孙、燕王曹宇之子、已故皇帝曹髦之叔,常道乡公曹璜,曹景明。

“启禀常道乡公,朝廷有人前来拜访。”

“朝廷?”

少年心中一阵惊疑:

“朝廷有何事来找孤?”

他一边问着,一边急急忙忙出门迎接去了。

曹璜到了门外,只见一名身披甲胄、英姿飒爽、二十余岁的青年骑士正候在门外。

他仔细看时,只见那青年骑士果然生的一表人才:那人身材魁伟、面容俊秀而不失英气,一头长发更是异乎常人,竟垂至腰下。

“您,便是自洛阳而来的使者吗?”

性格有些软弱的曹璜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青年听有人问候,一转身便看到了一名看起来怯怯诺诺的少年,他再仔细打量时,才注意到了对方身上的皇族服饰。

那人朝着曹璜不卑不亢的一揖,然后朗声答道:

“臣正是大将军长子、中垒将军、散骑常侍、北平亭侯,司马炎!”

“原来是北平亭侯,璜久仰大名。”

曹璜极为恭敬的朝着司马炎一揖,而后问道:

“不知将军来此,有何指教?”

“启禀常道乡公,臣此来,乃是奉太后与大将军之命,前来迎乡公入京,登基为帝!”

曹璜听了这话,只觉脑中一片眩晕,几欲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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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常道乡公曹璜来到了洛阳,皇太后郭氏见曹璜之名不易避讳,因此下诏让曹璜改名为了曹奂。

不久后,曹奂即皇帝位于太极前殿,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景元。

大将军司马昭则正式被加封为了相国,爵封晋公,加食邑两郡,前后共十郡,并加九锡之礼。

司马家族的子弟,尚未有爵位者皆封亭侯,赐钱千万,帛万匹。

企图挽回声明的司马昭再次极力推辞晋公之爵,但并没有推辞曹奂加给子孙宗族的荣誉。

当此之时,曹奂虽然名义上是皇帝,但实际上手中已无毫无权力,在庙堂与军中也没有任何势力,完全成为了司马氏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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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兵校尉府。

自从夏侯玄遇害之后,阮籍便常常在自己府中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老爷,司隶校尉钟士季求见!”

阮籍闻言,心中知道,钟会此来,又是为司马昭之子来做提亲说客的,因此他并没有回答下人的话,只是大笑而已。

下人见此景,无奈的摇了摇头,又不敢怠慢了钟会,只能就这样请钟会入堂了。

“嗣宗啊!”

钟会一入堂,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嗣宗,你怎么又喝醉了?”

“嗣宗,大将军有意与你结为亲家,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哈哈哈哈......”

阮籍并不回复钟会,他此刻疯狂的往自己口中灌酒,不多时,便醉倒昏睡了过去。

钟会无奈,只得再次退去。

就这样,阮籍为了躲避司马昭的联姻请求,竟一连大醉了六十日!

当阮籍最后一次逼走钟会后,他终于难以抑制心中的悲哀,伏在案上痛哭起来,只听“哇”的一声,阮籍竟吐出了一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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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府中,司马昭听了钟会的回禀,不禁摇了摇头,他虽然心中对阮籍的行为极为不满,但却不敢杀他。

毕竟自己如今身居高位,需要笼络好这些名士,好让那些士子们对自己心悦诚服。

“士季,孤听闻那嵇康,此时隐居在河东郡,孤有意让其到麾下效力,还需劳烦你走一趟。”

“遵命。”

早就想要结交嵇康这个大名士的钟会得了这个命令,心中不禁喜悦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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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郡。

钟会跋涉数百里,多方打听,好不容易来到嵇康的居所。

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此刻,就在嵇康家门口的一棵大树下,嵇康正在亲自挥锤锻铁。

炉火熊熊,嵇康手起锤落,旁若无人,就这样专心致志的打着铁。

钟会一向仰慕嵇康,因此不敢去打扰,想等他打完铁以后再上前见礼,就这样,嵇康打了整整半日的铁,钟会也就这样了无生趣的看他打了半日的铁。

终于,钟会熬不住了,此刻,他心中原来的仰慕之情渐渐变弱,怨憎之情倒是丝丝升腾了起来。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数年前宁死也不与自己结交的夏侯泰初。

他没想到,眼前的嵇康居然也和夏侯泰初一般目中无人。

当钟会登上自己的辇车,打算离去时,嵇康终于开口了,他望着挥鞭驾车准备离去的钟会,朗声喊道:

“阁下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钟会撂下这样一句话后,便头也不回的驾车西去了。

————

景元二年的冬日,随蜀大将军姜维带兵进犯洮阳郡的蜀汉大将夏侯霸,终于倒在了北伐的路上。

镇西将军邓艾率部在侯和击退了姜维。蜀主刘禅宠信宦官黄皓,而黄皓又一向与姜维不和,因此姜维大败之后不敢回成都复命,就此留在了沓中屯田。

这一年冬天,新在北方崛起的鲜卑拓跋部首领拓跋力微,派遣其长子拓跋沙漠汗来到魏国进贡,并想顺便观察一下中原的风土人情。

当拓跋沙漠汗初次来到这天下第一繁华都市洛阳时,他彻底被吸引住了。

铜驼陌畔,坊市之间,列国来往的商贩、以及车水马龙的游人,还有那金碧辉煌的宫殿、浩浩汤汤的洛水,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妙繁华。

不愧是义弟夏侯玄的家乡,这里真的是世间最美的地方了。

沉醉在一片热闹繁华之中的拓跋沙漠汗这样想道。

拓跋沙漠汗用他那甚为生硬的洛阳雅言,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了洛阳城九子坊夏侯府的位置,他发现此处与其他地方不同,变得冷清了许多。

沙漠汗想去叩门,但又怕这样太过鲁莽,他稍加思索,取出了怀中的那只狼骨胡笳,就在这府外吹奏了起来。

而拓跋沙漠汗此刻还不知道,他的义弟夏侯玄早已在七年前的嘉平五年,便已逝世了,而如今夏侯府中的主人,乃是已故昌陵乡悼侯夏侯尚的远房侄孙,昌陵乡侯夏侯玄的远房侄儿,夏侯本。

这是前废帝齐王曹芳为了保全夏侯家的功勋爵位,才特地降下的恩典。

沙漠汗在府外吹了半晌的胡笳后,府门才缓缓打开,一名童子满脸好奇的看了一眼沙漠汗。

“麻烦小哥,通报你家主人一声,就说,故人来访。”

沙漠汗用他那撇脚的雅言说道。

那童子闻言,一阵风似的入府通报去了。

半晌之后,一张同样俊秀但却陌生的面颊出现在了沙漠汗眼前。

“请问,贵府主人不在府上吗?”

“在下便是夏侯府主人。”

“在下曾经有位义弟,名叫夏侯泰初,他曾经告诉我说,这里是他的府邸,为何如今他却不在这里?”

那名年轻的夏侯家主沉默了半晌后,才回答道:

“家叔已逝世七年,如今算来,也快是他的祭日了......”

“你说什么......”

“对了,家叔昔日在逝世前,曾有数封留给故人的信笺,我看阁下服饰,应是北疆异族,这封信想来应该是家叔留给你的。”

沙漠汗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只觉得天旋地转,周围的世界都变得模糊起来,只剩下了一片黑暗。他颤抖着接过那封泛黄的信笺,含泪拆开了信封。

“泰初,原来你毕生之所愿,便是建立一个强大安乐的大魏国,你放心,拓跋一定会竭尽全力,为你完成遗愿......”

拓跋沙漠汗就这样以一国太子的身份,留在大魏国都城洛阳,成为了魏国各国王子宾客中最为尊贵的质子。

而魏国与索头部鲜卑也因此而连年通问交易,来往不断,魏主以及大臣们更是经常赠送给他黄金、布帛、缯絮等,每年数以万计。

————

很多年后的苏家茶肆之内。

茶馆老板正眉飞色舞的给茶客们讲着三国的往事:

“话说魏大将军司马昭准备好了一切之后,终于悍然发动了这场以灭国为目的的伐蜀之战!

他先是命征西将军邓艾率三万大军从狄道奔赴沓中、甘松地区,以牵制姜维;紧接着又派雍州刺史诸葛绪率领三万大军从祁山奔赴武都、高楼,以断绝蜀大将军姜维的退路,与邓艾形成两面夹攻之势。最后,司马昭派出了他最为信任的镇西将军钟会,统兵十万,分兵从斜谷、骆谷、子午谷奔赴汉中,向蜀汉展开最后的征伐!”

“老板,那后来呢?”

“后来啊,被司马昭寄予厚望的钟会被甩开诸葛绪的姜维堵在了剑阁天险之处!而本来作为偏师的放牛娃邓艾,则自阴平小道,跋涉了整整七百里的山路,偷渡过了蜀中险要,宛若神兵天降一般直接逼近到了蜀都锦官城下,诸葛武侯之子诸葛瞻、孙儿诸葛尚战死绵竹,北地王刘谌于祖庙自杀,蜀主刘禅到邓艾军中请降,立国四十余年的蜀汉,就此灭亡!”

“那钟会、邓艾他们又如何了?还有那与夏侯玄、诸葛诞齐名的天水麒麟儿姜伯约呢?”

“再后来嘛,当然就是二士争功,一计害三贤,金陵王气黯然收,一片降幡出石头,三分归一统啊!”

......

茶馆老板就这样讲述着当年波谲云诡的往事。

就在茶客喝完了茶,人走茶凉的时候,一个年轻人忽然对着正在收拾残杯的老板发问道:

“老板,我想知道,那夏侯泰初义兄拓跋,后来如何了?还有,我想听听,那嵇康嵇叔夜的往事......”

老板闻言,身形为之一顿,然后回身,扶了扶眼镜,看着那年轻人道:

“那嵇叔夜的一曲广陵散,虽是大魏的绝响。但你可知道,那拓跋一族,后来竟也建立了一个魏朝......”

————

大魏景元年间。

话说魏国大将钟会灭蜀后,与蜀汉故大将军姜维二人惺惺相惜,推心置腹,他在姜维的教唆下,野心膨胀,企图与姜维合谋,占据蜀中为王,而他却不知,姜维只是为了利用自己来光复蜀汉而已。

司马昭得知钟会在蜀作乱后,准备亲自西征。

但他又怕身在邺城的那些曹魏宗室趁机作乱,因此他拨给山涛山巨源亲兵五百人,镇守邺都,让其监视诸位曹氏宗室的动静。

最终,钟会与姜维二人计划失败,被司马昭麾下魏军所杀。

景元四年的冬天,凭借着灭蜀大功的司马昭,终于被正式晋封为了晋公爵位,加了相国尊职,还加了古今罕见的九锡之礼!

皇帝曹奂下诏加封晋爵之后,司马昭又假意推辞谦让了一番。

按照惯例,朝中各个公卿大臣此时都必须要写表“劝进“,步兵校尉阮籍也被受命执笔,但阮籍依旧我行我素,狂歌饮酒,司马昭无奈,只能派遣虎贲甲士前来催稿,阮籍无奈,只好醉酒胡乱拟了一份劝进表,以搪塞司马昭。

这一年冬,阮籍写下劝进表后的一个月,呕吐了许多鲜血,而后大声哀号哭泣,在大醉中去世,享年五十四岁。

临终之前,他想起了许多当年的往事。

而那时,他与故友们还只是二十余岁、无甚忧虑的青年。

他还想起了那年,他与泰初、嵇康三人在竹林之中一边饮酒,一边高谈阔论的场景。

“泰初兄,南华经中有云: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此言,是耶,非耶?”

“乱世如江海,世人如游鱼……,在下以为,庄子并非无情,恰恰是因为有情,才会试着去相忘吧……”

“好一句无情似有情。”

“泰初以为,当今之世,可有人算得英雄么?”

“吾不知也。”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洛阳宫城,如血的残阳映照着如银残雪,孤鸿的哀鸣,也渐渐隐入了云霄之中。

————

茶馆中的年轻人好奇的问道:

“阮籍死后,又发生了什么?”

那老板为年轻人的茶杯中加了一注热水后,扶了扶眼镜,然后继续说道:

“那司马昭进位为晋公之后,自然便开始考虑立世子的事情了。他原来的长子司马攸虽然已经过继给了大哥司马师,但司马攸才名非凡,甚至名望还在如今的长子司马炎之上。他想让司马攸重新归于自己膝下,并立其为世子,因此问起了那个地理天才裴秀,他说:‘孤先兄大将军开国建业,未成而亡,孤继承长兄基业,想立先兄长子舞阳侯司马攸为世子,以归功于兄长,卿以为如何?’”

年轻人点了点头道:

“我记得司马炎后来一统三国,那裴秀肯定没有同意吧?”

茶馆老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正是这样。但喜爱司马攸的司马昭仍旧不死心,又以此事去问中沓子山涛,而山涛只说了一句话:‘废长子立少子,违背礼制,不祥。’司马昭听了山涛的话,这才定下司马炎为世子,司马炎为此还亲自上门拜谢了山涛呢!”

年轻人听到这儿,饶有兴趣的继续追问老板道:

“我记得嵇康和山涛同为竹林七贤,曾给山涛写过绝交信,临终之前却又将儿子嵇绍托付给了山涛,这是怎么回事呀?”

老板笑了笑,呷了口茶水道:

“晋公世子确立后不久,山涛离任尚书吏部郎之职,此职空缺,山涛举荐了好友嵇康。身为曹家女婿的嵇康自然不愿为司马家做事,他当即就作了《与山巨源绝交书》,列出自己有“七不堪”、“二不可”,坚决拒绝出仕,并与山涛绝了交。而司马昭听说此事后,心中对嵇康已然起了杀机!”

见年轻人听的入了神,茶都顾不上喝,那老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不久啊,嵇康好友吕安之妻徐氏,被其兄吕巽欺侮。吕安欲状告兄长。同是二人朋友的嵇康调解了此事,但吕巽却害怕兄弟的报复,于是先发制人,反而诬告吕安不孝,使得吕安被官府收捕,为吕安出头作证的嵇康自然也受了牵连!”

那年轻人不解的问道:

“一句不孝,难道就可以致人死罪吗?!”

老板慨然叹道:

“司马家立国不正,忠义已丧,不以孝道约束天下,还能怎样?”

————————

大魏景元年间。

洛阳东市,刑场。

场外,三千太学生集体跪在刑场,一齐为嵇康请起了愿,请求晋公司马昭放过嵇康,并要求让嵇康来太学任教,但他们的要求并没有被司马昭同意。

临刑前,嵇康神色不变,就如同平常居家一般潇洒自如,这副模样,像极了当年刑场上的的夏侯玄。

“父亲.....”

嵇康的少子嵇绍见父亲命在旦夕,不禁跪在刑场下嚎啕大哭,而司马氏新贵、嵇康昔日好友山涛则在一旁照拂着孩子。

“绍儿,不哭。”

嵇康释然的笑道:

“有山巨源在,汝不孤矣!”

山涛闻言,心知这是好友原谅了自己,并把他的孤子托付给了自己,年近花甲的山涛一时之间不禁老泪纵横。

嵇康抬头看了看日影,知道离行刑尚有一段时间,便朝着人群中呼唤兄长嵇喜道:“兄长,叔夜想在临终之际,抚琴一曲,可否帮弟取琴来!”

嵇喜闻言,心中哀伤不已,立即让人奔回家中取来了嵇康平日里最喜爱的琴。

只见嵇康手挥七弦,按压挑抹,在刑场上抚起了那一曲他最喜爱的《广陵散》。

那曲调浩浩汤汤,而又慷慨激昂,场外三千太学生皆为之流涕不止。

曲毕,嵇康把琴放下,仰天长叹道:

“广陵散,于今绝矣......”

——————

景元四年三月的乙卯日,晋公司马昭正式进爵为了晋王。

这一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晋王司马昭,就这样在洛阳铜驼陌上踏雪而行。

“泰初,你放心,我答应过你,此生此世,只为魏臣。司马昭今生止爵为王,再不会越雷池半步!”

景元五年,魏帝曹奂改元为咸熙,是为咸熙元年。

这一年的早春二月,懦弱但仁慈的曹奂亲自下诏,特赦了益州境内的士民,又在蜀地劝募移民,将蜀地民众皆迁往内地中原,由官府供给两年的生活用粮,并在二十年内不征赋税。

一心想要以爵位拉拢人心的相国、晋王司马昭,不失时宜的奏请恢复了公侯伯子男的五等爵制。

此时的大魏,国力一日比一日强盛了起来,但可叹的是,天子大权却旁落于司马氏之手,曹氏一族,再无昔日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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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老板讲到此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黯然,他继续说道:

“大魏的咸熙二年八月初九日,晋王司马昭终于薨逝。晋王世子司马炎正式继任了相国、晋王之位。当年的冬天,十一月十二日这天,司马炎威逼魏帝曹奂禅位于己,建立晋国,是为后来的晋武帝,魏国自此灭亡,司马炎改元为泰始元年,降封曹奂为陈留王。直到多年以后的晋惠帝太安元年,曹奂才在陈留封国去世,享年五十八岁,晋国朝廷为他上谥号元皇帝,后人称其为,魏元帝。第二年啊,司马师的亡妻夏侯徽,就被追谥为了景怀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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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咸熙年间。

在洛阳为质子多年的拓跋沙漠汗,以其父拓跋力微年事已高为由,上书晋帝司马炎,请求返回索头部,司马炎并没有阻拦,还遣人准备了礼物,打算护送他归国。

沙漠汗在途经故时漠南鲜卑王廷旧址时,突然想起了自己昔日与夏侯玄在此结义时的场景,他一时感慨万千,泪流满面。

故时王廷外,昔年高岗上,那悠扬苍凉的狼骨胡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回,没有人可以再去相和他的曲调,为他高歌那首汉时歌谣了。

泰始三年,拓跋沙漠汗万里跋涉,终于回到了鲜卑索头部。

直到十年之后,拓跋力微再次派遣拓跋沙漠汗到西晋进献贡品,沙漠汗终于再次来到了洛阳城。

完成使命的拓跋沙漠汗行进到并州时,晋征北将军、幽州刺史卫瓘见拓跋沙漠汗为人杰出卓异,担心他为大晋之敌,就秘密禀报司马炎,请求把拓跋沙漠汗扣留下来,以绝后患。

司马炎但顾忌颜面,并不想对拓跋部失约,因此没有同意扣押沙漠汗的主意。

但卫瓘并没有放弃,又请求贿赂索头部各部落的首领,挑拔他们与拓跋沙漠汗之间的关系,司马炎终于还是听从了他的意见。

咸宁三年,索头部君主拓跋力微掌权的第五十八年,卫瓘带着金银珠宝,亲自将拓跋沙漠汗送回了索头部。

拓跋力微听说长子拓跋沙漠汗返回,十分高兴,派各部大人前往阴馆摆下了宴席,专门为沙漠汗喝晋朝使者接风。

酒兴正浓时,拓跋沙漠汗望着天空中飞的鸟,对各部大人说道:“吾为诸君射之!”

拓跋沙漠汗取出了怀中的弹弓,他依稀记得,这是十余年前,义弟夏侯玄送给自己的小弓。

只见沙漠汗扣丸拉弦,那鸟应弦而落。

当时索头部风俗中没有弹弓,众人都大为惊奇,窃窃私语道:

“太子风彩衣服,同于华夏,而且有此绝世奇术,若将来继承国统,一定会变易我鲜卑旧俗,届时吾等必不得志!”

众首领本就对仰慕汉文化的沙漠汗心存忌惮,再加之卫瓘有意的离间,他们终于谋图起了加害拓跋沙漠汗的毒计!

众人回到王廷,面见拓跋力微。拓跋力微问众位部落首领说:

“吾儿游历别国多年,其德行才能如何?”

众位首领都受了卫瓘的贿赂,因此他们便迷惑拓跋力微说:

“太子才艺非常,可引空弓而落飞鸟,似是得了晋人异法怪术,我等皆以为,此乃乱国害民之兆,惟愿大王察之!”

当时拓跋力微已年过百岁,已然昏聩,听到众人的谣言后,心生狐疑,再加上他膝下子嗣众多,于是对沙漠汗生了不满之心,不久,各位大人奔驰到塞南,在拓跋力微的默许下,矫诏羁押了拓跋沙漠汗。

鲜卑大狱,拓跋悉鹿带着一壶烈酒,来到狱中探望大哥。

兄弟二人痛饮一番后,沙漠汗对弟弟说道:

“悉鹿,大哥有一个请求,如若他年,你,或者你的子孙能够入主中原,希望你可以将国号定为魏,再建立一个强盛的大魏,好不好。”

“我答应你,大哥!”

不久,拓跋沙漠汗被部族长老所杀害。

后来,卫瓘又设计使索头部鲜卑各部酋长离散反叛,力微因此忧愁而死,史载其享年一百零四岁。

其子拓跋悉鹿继立为王。

一百多年后,中原再次出现了一个强盛的魏朝,史称北魏。

北魏建立后,拓跋氏子孙专门将拓跋沙漠汗尊为了文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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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晋国乐平太守、曹魏宗室、陈思王曹植之子、济北王曹志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在自己儿时的一场元日朝会上,正在与一群哥哥在洛阳宫暖亭中下棋。

————

尾声:

“铜驼陌上会相见,握手一笑三千年!”

街道旁,有几名不知是谁家的孩童与少年,手中拿着刚刚从街边小贩处买到的糖葫芦,一边奔跑一边还唱着一句童谣:

“金马门,金马门……金马门外集众贤……

铜驼陌,铜驼陌……铜驼陌上集少年……”

独立于大道之畔的某位少年,正望着远去的孩童身影,只觉恍如隔世,不禁有些神情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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