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感到嗓子发干的郭统回到了坐席,给堂弟郭彰使了个眼色,郭彰会意,举樽也来到了夏侯玄面前,夏侯玄今日铁了心要以暴制暴,因此并无半点惧色,他与郭彰酒器不断相碰,霎那间就对饮了五樽。
一向自诩酒量极佳的郭彰看着眼前这个面不改色,恍如神仙中人的上司,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由于喝的稍微迅猛了一点,微微有点头晕的郭彰只得暂时认输。
凉州刺史王浑和天水郡守鲁芝对夏侯玄并无多少敌意,二人象征性的敬了夏侯玄一樽后,便回到了坐席,继续用起了晚饭。
后将军黄华此刻冷冷看着从容用餐的夏侯玄,一抹傲慢之色闪过了他的瞳孔,他开口笑着对夏侯玄说道:
“大都督,今日酒会,在座都是文雅之士,唯有我黄华,乃是个军汉出身的粗人,不会吟诗作赋,却只喜欢六博、樗蒲等小把戏。今日如大都督赏脸,不嫌弃黄某耍的这些小把戏,那你我就耍两局樗蒲如何?”
夏侯玄听了黄华的话,笑着回答道:
“呼卢喝雉、樗蒲之戏,与投壶无二,本就是雅俗共赏、老少皆宜的乐事,黄将军怎能自谓粗俗?既然黄将军有此雅兴,那玄奉陪就是。”
黄华听了夏侯玄的话,心中对他的反感倒消解了一大半,他笑着从怀中取出五枚木制樗蒲棋,说起了规则:
“既然如此,那咱们还是樗蒲棋的老规矩,一次就扔五枚棋,你我连比一十二局,败者输一局便饮一樽,如何?”
夏侯玄虽平时不怎么玩六博、樗蒲、射覆、藏钩的游戏,但他也并不排斥,自然是爽快答应了。
平时并不怎么接触这些游戏的于桓十分好奇什么叫做樗蒲,身为多年资深闲散洛阳贵公子的夏侯奉立即便热心的解释了起来:
“山君你看,这五枚棋子,每个棋子都涂有黑白两面,黑面之中,有四枚都刻有牛犊图案,只有一枚刻有夜枭图案,白色则全部刻有雉鸡图案。如果这一把棋子抛下,五棋都是黑面朝上,此称为‘卢’,为最胜采;若是四黑一白,此称为‘雉’,为次胜采,以此类推,三黑两白称为‘犊’,两黑三白称为‘塞’,一黑四白称为‘散’,是最末等。”
于桓恍然大悟,但他很快又有了疑惑:
“可是如果两个人所掷的棋子,黑白数目都一模一样,那就算是平局吗?”
夏侯奉笑道:
“那是自然,但如果某一方的黑棋上是枭的图案,那得‘枭’者便算赢家。”
于桓听了夏侯奉的解释,算是彻底明白了樗蒲棋的玩法。此时此刻夏侯玄与黄华二人已经连比了十场,黄华乃是樗蒲棋的高手,手劲的控制可谓妙到毫颠,但夏侯玄自幼习练武艺,操控器械,手力的控制也十分不凡,因此二人连比了十场,竟然不分伯仲,两人边比边饮,一口气便各饮了五大樽,黄华上了年纪,酒量不好,此刻已经微醉,因此最后的两局,夏侯玄的黑棋居多,一口气连赢了两局。
夏侯玄见黄华已经喝醉,于是拿起剩下的一樽酒,与黄华对饮而尽。
一辈子不服谁、就连武皇帝的反都造过的黄华此刻彻底被眼前这个后生的气度、酒量和樗蒲棋艺折服了,心中竟然生起了一丝相见恨晚的感觉。
督邮段灼、金城郡守张就,还有西域长史氾洋三人见夏侯玄并非传言中说的那般孤傲,反而天真烂漫、豪气干云,无半点扭捏之态,因此心中都生起了结交之意,就这样,一场本来精心策划的鸿门宴,此刻竟变成了把酒言欢的好宴,几人一改一开始的冷漠态度,此刻一边以西域葡萄、牛羊肉下酒,一边高谈阔论,好不热闹。
但身为司马懿嫡系郭淮子侄的郭统、郭彰二人依旧对夏侯玄心怀敌意,一向自诩武艺过人的郭彰,此刻起身言道:
“大都督,彰近日新学了一套剑法,听闻大都督家传剑法乃是一绝,因此彰想请大都督指教一二,兼之为诸公助酒兴,还望大都督准许。”
夏侯玄自忖尚未酒醉,一心要彻底树立威信的他并不打算拒绝:
“如此也好,只不过你我都已微醉,不可用开锋之利器。”
“谨遵大都督令!”
郭彰早有准备,拍了拍手,阙下一人手捧两柄木剑便上了阙楼。郭统掣剑在手,行了一礼,更不答话,直接便攻了上来,夏侯玄眼疾手快,取过木剑,顺势一挥,便挡住了郭统的横扫。
郭彰新练了一套迅捷无比的快剑,因此他想趁着夏侯玄微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一杀夏侯玄的威风。但他哪里料到,夏侯玄服了李当之的奇药,暂时并无半分醉意,反应依旧快如闪电。
就这样,两人以快打快,夏侯玄更是使出了家传剑法《燕歌行》中的‘仰看星月观云间’,郭彰刚开始还能抵敌几招,待数招过后,只觉得眼花缭乱,紧接着右臂一麻,木剑已经坠落地上。
阙楼之上的众人纷纷哈哈大笑了起来。郭氏兄弟见状,自然再也不敢轻易挑衅夏侯玄了。
不多时,清凉的月色已经洒满了双凤阙阁楼,除了夏侯玄外,众人均已大醉。夏侯玄虽用了灵药,但饮酒过多,此刻也有了三分醉意,恍惚之间,夏侯玄忽然发现,席间的鲁芝非常像一个人。
夏侯玄把着鲁芝的臂膀,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世英兄,我觉得你与在下的一个朋友,十分相像。”
鲁芝此刻已经醉的七七八八,他笑着问道:
“哦?却不知泰初觉得何人与我相似?”
“说来也巧,此人也姓鲁,也是关中扶风人士,唤作鲁仲雄。”
鲁芝听了这话,脸色大变,本来已经大醉的他,顷刻间就清醒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