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赫舍里氏继续道:“当年我姐姐怀太子的时候,怀相不好,思念家人。母亲带着我进宫看望她,姐姐很喜欢我,留我在宫里小住。但我记得那时候我在宫里待着不开心,因为姐姐总是很忙,没空陪我玩儿,她挺着大肚子也要常常要去慈宁宫伺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后来有一日,她惊慌失措地从慈宁宫回来坤宁宫,拉着奶嬷嬷的手说她只怕是活不成了。我那时候因为年纪小,生气姐姐不肯陪我玩儿,就躲在姐姐的床下装不见了吓吓她,谁知听到了姐姐跟乌嬷嬷说的话。”
这就开始解谜了,乐盈一手支起下巴,等待后文。
“太皇太后当时生了病,姐姐端汤药给她时,听到太皇太后在用蒙语向长生天忏悔药杀皇上生母佟妃之事。我姐姐自幼聪慧,爷爷请了人来教她蒙语,她能听得懂蒙语,乍然听闻如此辛秘,她吓住了,冷静下来想悄悄离开,却在出门的时候被苏麻喇姑撞见……”
“当天中午姐姐就发动了,可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生不出来,姐姐挣扎了一天一夜终于生下了小皇子。我去看她,她还好好的,安慰我叫我别害怕,让人送我回屋,这时有个嬷嬷给姐姐端了一碗汤来,说是滋补身子,姐姐喝完就睡了,晚上突然大出血,等我再看到姐姐时已经是她的尸身了。”
小赫舍里氏泣不成声,“后来乌嬷嬷也不见了,说是年老出宫荣养。我害怕极了,什么都不敢说。一个四五岁孩子的话谁会相信呢。”
乐盈递了一块干净的手帕给她擦眼泪鼻涕。小赫舍里氏接过来抹抹脸,问乐盈:“你相信我说的吗?”
乐盈叹气,“我相不相信重要吗?”
小赫舍里氏不甘心道:“我要是有证据就好了。”
乐盈重新思考了一回,她原本是以现代人的思维想问题,法治社会,凡事要讲究证据,疑罪从无。但在封建王朝,君王治理天下,妥妥的人治,有时候证据并不是那么重要,最重要的反而是利益。
想通这一遭后,她好心提醒小赫舍里氏,“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根本不用看证据,就看皇上信不信,皇上信的话,有证据没证据无所谓。”
小赫舍里氏异常天真地说:“我姐姐和你姑姑都因为那些人无辜枉死,我们一起去跟皇上说。”
疯了,乐盈珍惜自己的小命,“皇上不用看证据,但我看证据啊,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那时候才四五岁,很有可能是你自己记错了。”
小赫舍里氏立刻用一种你无情你无心的眼神看着乐盈。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天真到傻的人呢,想想小赫舍里氏小小年纪入宫待年,没人教她,她又以元后妹妹的身份自傲,也不主动融入其他嫔妃中,自个儿待久了,想法就越发天真加偏执。
乐盈干脆点破她,“孝康章皇后突然过世,宫里宫外都有谣言,皇上当时年纪小受制于人没办法查,可他现在都登基多少年了,大权在握,那不是想查就能查的,你猜到他查过么,或者是已经查到了什么?”
小赫舍里氏瞠目,“不可能,那是他的生母!”
“怎么不可能,皇上是一国之君,他需要权衡考量的东西太多了。就算现在他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把太皇太后的尸身拉出鞭尸吗?太皇太后抚育皇上长大,辅助他登基,这件事真相大白,甚至可能会动摇大清的根基。”
小赫舍里氏眼里渐渐蒙上一层悲哀,“所以,这么多年是我作茧自缚了吗?”
乐盈问了她一个问题,“伤害你姐姐的人是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一个苏麻喇姑,你敢找她们的麻烦,我才算服气你,你光找我做什么!”
甚至小赫舍里氏去找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玄烨,乐盈都佩服她的勇气。
小赫舍里氏恍若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喃喃自语,“皇上,皇上您竟然是这样一个人,我这些年不值得啊,不值得……”
啊,怎么又是一个“我本将心向皇帝,奈何皇帝不看我”的人,看着小赫舍里氏伤心心哭戚戚的样子,乐盈仿佛明白了什么,感情人家根本不全是为了她姐姐的事伤心,人家主要是伤心皇上不了解她的心,对她不好呗。
说来也是世面减少了,在后宫只有皇帝一个男人,太监不算,可不得对皇帝情根深种。
小赫舍里氏哭湿了三条帕子,终于哭够了,抬起头生无可恋的对乐盈:“皇上不是一个好良人,你要小心。我走了。”
等等,乐盈叫住她,“那你姐姐的事呢?”
小赫舍里氏道:“我已对皇上心死了!”
乐盈:“……”
小赫舍里氏不再搭理她,转身出了承乾宫。
紫檀好奇地问乐盈:“主子,储秀宫娘娘来找您有什么事?”
“她以为皇上会因为某件事而怜爱他,但皇上可能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皇上非但没有怜爱她,反而对她更不好了。但皇上又对我挺好,她不敢去找做下某些事的坏人算账,偏偏要在这里跟我掰扯,现在她死心了。”
乐盈说的自己舌头打结,然后问紫檀:“你听懂了吗?”
紫檀点头,“听懂了,就是她前软怕硬,只敢找您的麻烦。以后她再来,我拿扫把赶她出去!”
乐盈笑:“不必如此,她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