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队伍中一片混乱。
那丫鬟倒在了地上, 失去了声息,温月声用旁边禁军的刀, 替严伟划断了缠绕在他脖颈上的线。
那线已经将他的脖颈处割出了一道深深的红痕, 后颈处还浸出了血。
周遭反应过来的官员,皆是惊惧一片。
“严大人没事吧?”
“……幸得郡主出手及时,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方才温月声击杀那丫鬟时, 许多人还下意识地阻止了她,毕竟用近乎于透明的线来杀人的事情,他们也是第一次见。
此刻回过了神来,只觉得阵阵后怕。
严伟用谷雨递过来的绫帕,捂住了流血之处, 脸色有些苍白, 闻言俱是摇了摇头。
出了这么大的事,自是隐瞒不过皇帝。
且祭祀现场见了血, 到底是不吉利。
这才进行到了一半的祭祀, 便被叫停了。
温月声同严伟一并, 被领到了昨日议事的殿内。
一入殿,便见得皇帝面色发沉,端坐在了上首,周遭是安静的一众大臣。
祭祀被打断,皇帝原本心绪不佳,可见着严伟手捂着的脖颈处,鲜血都将绫帕浸湿了, 他到底沉下了面容, 冷声道:“可有查清那刺客的来历?”
“回禀皇上。”边上的刑部侍郎轻声道:“那两名刺客的身份均已查清,小厮是金大人府中之人,而那丫鬟, 则是严大人身边随侍的。”
被提及的那位金宏金大人,亦是朝中四品官员,此番正好跟严伟站在了一处。
金宏此刻满头虚汗,跪在了殿中,连声喊着冤枉。
对金宏而言,确实是无妄之灾。
这小厮入他府中时日尚短,原是没有资格同他一并来这等场合的,可今晨一早他贴身伺候的小厮闹了肚子。
他府中管事这才安排了这小厮随侍。
待得差人去查问过管事后才知,这小厮入府后给金府管事送了不少的银钱,托管事‘照顾’一二。
那管事拿了他几十两银子,这才会迫不及待地将人往金宏身边塞。
至于严伟身边那个丫鬟,亦也是入府不久。
只严伟的情况不同,严伟入朝为官多年,始终不得重用。
在周远度被贬黜之后,他才被提拔为大理寺少卿。
严伟寒门出身,此前一直都过得很是拮据。
出任大理寺少卿后,府衙事忙,这才差人从人牙子处买了些下人在府中伺候着。
这个丫鬟,亦是才入府不到一月。
“……不到一月时间,这么说来,这行刺严大人的主谋,极大可能是与严大人有私仇了。”
会这么说,是因为严伟的官职特殊,大理寺、刑部这些地方,是最容易与人结仇的。
更别说严伟上任后,还曾经查办了不少大案子。
那大皇子一案中,他便有所参与,此后的武安侯之事,他亦是调查了不少东西。
只是这话一出,许多人都拿眼去看温月声。
若说与人结仇,这位才真的是个中佼佼者。可惜温月声所遇到的刺客,都已经沦为她的刀下亡魂。
“严大人可仔细回想一二,近日可与谁人结下过仇怨?”
殿内朝臣心思各异,无数目光落在了严伟身上。
说话间,御医已经将严伟后颈处的伤口处理妥当,严伟放下了那方沾满了鲜血的绫帕,神色冷沉。
在这些交织的目光底下,他起身道:“……若说与谁人结仇,臣短时间内亦是想不起来。”
他说完微顿,目光落在了正在一旁净手的温月声身上。
严伟眼眸微沉后道:“但有一事,臣以为,应当同今日之事有所关系。”
在许多人的注视之下,他沉声道:“臣于几日之前,曾收到了一封未有署名的信件。”
“信件中提及……下月将要举行的春闱,试题已然泄露。”
一语毕,满殿惊。
科举试题泄露!
若认真说起来,这件事情甚至比朝廷命官遇刺还要大。
进入年初,除去雪灾及祭祀之事,最为重要的,就是即将到来的春闱。
因祭祀与科举并行,近段时日礼部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可试题竟然在春闱前就已经泄露!
最为可怕的是,若严伟所言是真的,那他眼下遇见的刺杀……
在场朝臣反应过来,皆是呼吸一窒。
殿上的皇帝神色阴沉,冷声道:“你可有证据?”
严伟道:“臣在接到信件后,查处了几日,眼下已有了些眉目。”
“但臣眼下的情况……”他轻咳了几声,更觉后颈处刺痛:“请皇上开恩,准许思宁郡主与臣一起,查明此事。”
思宁郡主四字一出,周遭多人变了神色。
温月声擦拭着手,闻言轻瞭了下眼皮。
王进之与吕阁老对视了眼,小声道:“此事确实适合郡主。”
吕阁老微颔首,温月声和朝中之人,尤其是礼部的人,是半点关系也无,前任礼部侍郎,也就是那梁家上下,还是被她处理的。
他想得清楚明白,却听王进之道:“毕竟这个世上,能刺杀成功郡主的人,还是不多的。”
吕阁老:……
郡主适合是因为杀不死是吧?
沉寂中,皇帝已道:“准奏。”
当下,殿内许多人皆是心绪复杂,礼部那几个官员,脸色已是难看至极。
因祭祀被半中打断,再加上科举漏题之事极大,皇帝面上笼罩着一层阴霾,祭祀举行至晚间,皇帝面上的冷沉之色依旧未能褪去。
但好在那连日不断的大雪,终是消停了几日。
这几日天气转好,朝上的气氛却越发压抑。
漏题之事的主事人未能查清,礼部官员每天都会被扣下几个,于大理寺中问话。
春闱在即,此事需得要尽快查清,也好让春闱顺利举行。
皇帝给的时日不多,大理寺内外忙得脚不沾地。
温月声看起来倒是一派如常,甚至连早朝之上,她派遣去抓获杨古的李庆元得了嘉赏,提拔为将,她都是神色淡淡。
可她越是这样,那些与春闱有关的官员心底越是不安。
偏有些事情,分明是王进之的玩笑之语,可恰恰就是应验了。
那些幕后之人,胆敢刺杀严伟,却不敢碰温月声。
以至于这几日分明知道是她在查,可她来往之处,却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且她出现,身边必带着殿前军将士,旁人就算是想动,也不敢在殿前军面前动手。
这般风雨欲来的氛围,持续了七日。
第七日早朝时,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温月声缓步走到殿中,淡声道:
“有关春闱漏题之事,已有了眉目。”
此言一出,无数人皆神色紧张地看向了她。
紧绷的氛围中,温月声不疾不徐地道:“漏题之人,乃是礼部侍郎魏锋。”
满殿安静中,那被提及姓名的魏锋,双腿发软,竟是瞬间跌坐在了地上。
科举有关的事宜,都是礼部在做,所以查处出来的官员为礼部之人,倒是让所有人都不意外。
意外的只是这魏锋自己本身也是寒门出身,他甚至跟严伟的经历差得不多,都是磨了大半辈子,才堪堪走到了今日。
可两个人所走的仕途,却是截然不同。
一个因为官清廉,被皇帝重用,一个则是才上任礼部侍郎没多久,便要丢掉性命了。
一时间,殿中朝臣皆是忍不住唏嘘感慨。
“启禀皇上。”严伟经过几日休养,身体好了许多,他沉声道:“经查证,魏锋漏题属实,且借由漏题,与京中勋贵结交,贪墨银两数万两,牵涉举人上百。”
“砰!”皇帝怒拍桌案,冷声道:“取消所有牵涉其中的举人功名,至于魏锋,收入天牢,秋后问斩。”
那魏锋面上苍白如纸,闻言浑身发抖,是半句争辩的话都说不出来。
在这纷乱的朝堂上,他只抬眼去看严伟,他不懂,同样是受到了胁迫,为何严伟可以这般不为所动。
殿内气氛压抑,对于魏锋所为,在场朝臣皆是摇头感慨。
“魏锋自己也是进士出身,科考多年不易,他自己做了大官,却是要坏了许多学子的路。”
“走到如今的地步,倒也是他咎由自取。”
满殿议论声中,温月声那道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
“除此外,另查出魏锋幕后之人。”
殿内一静。
众多朝臣皆是变了神色。
此事若只是那魏锋一人所为,还能说是他鬼迷心窍,大权在握却失了本心,可若他背后还有人的话……
未等他们想明白,温月声已是开了口:
“此人便是御史大夫孔瑞。”
刷——
无数朝臣抬头,无比惊愕地看向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