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美珊出事的当晚,田星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实验室的,接下来的几天众人的心情都是消沉低落得一塌糊涂,连原本最活跃的兰云鹏都萎靡了不少。
刘思雨知道负面情绪不利于田星的成长,于是便拉着他上了飞车,要带他去海滩看点特殊的东西。
离开实验室半小时后,两人便到达了海湾,即使在百米高空,田星也隐约能够听到海浪的声音,这让他的心情开朗了不少。
待两人下车之后,入目所及的是一个有些破败的停车场,三五辆飞车随意的停在各处,还有几辆报废的飞车锈迹斑斑的堆砌在角落里。
四周绿化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修剪整理了,狂放的向四周蔓延,树木东倒西歪,杂草在缝隙中茂盛,随处可见坑坑洼洼的积水坑,原本水泥铺就的地面已经沙化,现在只能看到一些轮廓了。
在停车场的边沿,一条若隐若现的小路在茂密树林的掩映下,通向海边的方向。
“这里废弃很久了,我图方便就先停这儿。”刘思雨解释了一句。
“嗯,其实这里有一种另类的美。”田星环顾四周,带着欣赏的语气夸赞道。
“什么美?”
“你的美!”
“哎呀,这话你哪里学的。”刘思雨愣了一下,然后红着脸拍打着田星的肩膀,故作生气的模样没坚持多久,就跟他一起哈哈笑了起来。
两人沿着小路走了大约一刻钟,就出了树林,一栋钢铁建筑映入眼帘。
几根钢柱支撑的小楼很像田星印象中那种东南亚的吊脚楼,悬空的居住空间能够隔离湿气,更具安全感。
小楼四角各一根粗壮的钢柱伸入沙土,中间一根立柱上围绕着一圈环形楼梯,通向小楼内部。
刘思雨按了一下额头的通讯电极,不一会儿便接通了电话,言语颇为亲昵,似乎是在那座小楼里工作的非常要好的朋友。
接着,旋转楼梯上“噔噔噔”的疾步走下一个胖胖的黑小伙,站在楼梯上激动的跺着脚,然后半个身子几乎是悬挂到栏杆外面,夸张的朝着刘思雨打着招呼。
待到走下来,黑小伙拉着刘思雨的手开心的转起了圈圈,这种热乎劲儿,让田星有些惊异。
来这个时代的这段时间,他看到的每一个人,即使是开心的时候,也是那种心事重重的模样,似乎是内心深处被蒙上了一层薄纱,那是这个灿烂、又充满绝望的时代里隐藏着的深深的伤口。
看到他们俩开心的模样,田星深受感染,他很喜欢这种肆无忌惮的欢乐,也相信总有一天这种欢乐会有更多,并且一直会持续下去。
田星从她们的谈话中了解到,“黑小伙”原来是个姑娘。
她叫做姚瑶,因为留着寸板头,长得又有点黑,粗枝大叶的性格,穿着中性服装,所以极易让人误会成是个男的。
“我给你介绍一下。”刘思雨将姚瑶拉到田星面前,“这是田星,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
“他,他??????”姚瑶瞪大了双眼,有些惊喜模样,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对,就是他。”
得到刘思雨的肯定,姚瑶围着田星转了几圈,还用手指在田星身上四处戳了戳,就像看个多么稀罕的物事一般。
“我说你们两个,什么就是他、就是他的,干嘛呢?”田星被姚瑶看的身上发毛,忍不住抱怨道。
这下姚瑶更惊喜了,对刘思雨喊道:“他会说话,他会说话诶!”
刘思雨捂着嘴直笑,田星更是一头黑线。
“哎呀,你别折腾他了,他会生气的。”刘思雨忙拉了拉姚瑶。
“啊!”姚瑶拽着刘思雨的手,激动的跺着脚,“他,他还会生气??????”
“大姐,真是新鲜,我是活的!”田星一阵郁闷,他不明白刘思雨跟她说了什么,但肯定的是该说的什么也没说。
姚瑶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惊喜变为平静,又从平静变为伤心,然后突然将刘思雨紧紧的抱住,趴在她的肩头“嘤嘤”的哭了起来。
“是我说错什么了吗?”田星以为是自己的不耐烦惹她不快了,连忙道歉。
“没事,她只是太激动了。”刘思雨一边安慰着姚瑶,一边向他解释。
好一会儿之后,姚瑶从啜泣中缓和过来,颇不好意思的说:“我只是没想到我能见证这么重要的事情,思雨!你们做到了??????”
刘思雨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为她擦了擦脸颊的泪水,“昨天问你的事情,没问题吧?”
“我确认过了,这个点应该开始上岸了,错不了。”
“那我们现在去看看吧。”
“我得安排人接手下面的机械维护工作,不能陪你们了,我忙完就去找你们。”
“那行,你尽快过来。”
两人与姚瑶作别,离开了那片荒地中的小楼。没走多远,田星就迫不及待的的问道:“我醒过来的事情不是保密的吗?”
“我只是不小心提了一嘴,其实什么都没说。”刘思雨噘着嘴,一副很可靠的模样,可是田星看出了她的心虚。
“对了,什么到了这个点该上岸了?你们两个刚刚嘀嘀咕咕的,要带我看什么呢?”田星虽然有些郁闷,但是他相信刘思雨应该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刘思雨卖起了关子,转而介绍起了她与姚瑶之间的情况。
他们俩人都是孤儿院一起长大的孤儿,小时候的刘思雨长的很瘦弱,总受院里的其他小孩欺负,姚瑶每次都挺身而出地保护她。
由此两人渐渐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长大之后更是互相当成了家人,后来,因为工作的原因,两人不经常见面,但是并未影响到两人的关系,反而越发的亲密了,所以刘思雨才能将关于田星的事情告诉她。
尽管刘思雨说的轻描淡写,但是田星能够想象到他们的不容易,这是一个严酷的时代,越来越多的孩子在孤儿院长大,田星知道孤儿院是什么地方,那里的孩子缺少什么。
但是在人类生死存亡的问题面前,很多问题都被忽视淡化了,可是它们并不会消失,最好的结果是像刘思雨和姚瑶一样,互相治愈,最后变得美好。
两人再次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之后,上了一条海堤,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海滩,以及从深海中归来的“巨兽”。
对田星来说,那真是一幅奇诡、壮观的场面:一个个大如丘陵、形如鹦鹉螺般的机器从海里钻出来,缓慢而又强劲,黑色的机甲外壳泛着幽蓝色的光芒,富有节奏的轰鸣声响彻苍穹,将波浪激荡成朵朵水花,消散在空中。
它们在海波中激越穿行,像一群来自远古时代的猛犸群,在层层乌云的笼罩下,往海滩扑来。
似乎是出现的“巨兽”太多,喷溅起的无数泡沫和水雾,让原本阴暗的天空更加幽暗了。
“壮观吗?”刘思雨心情似乎舒畅了不少。
“非常壮观!”田星由衷的感叹,忍不住在海堤上来回眺望。“这个就是深海型垃圾回收机吗?比我想象的要大不少。”
“是的,它们是蜂巢计划的一部分,你的资料应该包含它们的信息吧?”
“有一部分,这些深海型垃圾回收机是这2年来陆续投放的,目前全球有超过十万台,未来还会再投放三十万台。它们的任务是清理地球上36亿平方公里的海洋,将沉积在海底的垃圾打捞上来,今年的最新数据,地球海洋中沉积的塑料制品约莫有8亿吨,海水中的微塑料含量在14亿吨,平均每一平方公里塑料含量是61吨,在2年前,这些数字是今天是1倍。”
“不错,这种清理工作看起来笨拙,但是确实能出成绩,那些数据也从另一方面证明了《蜂巢计划》的可行性。只是这种清理会越来越难,并且越来越难以见到成绩,想要完全清理干净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我们的目标是将自然环境中的微塑料清理到安全范围之内,而这需要花费至少一千五百年,这还是在人类不继续产生微塑料的情况下,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种笨法子了,并且也只能不停的做下去,我们没得其他的选择了。”她有些冷淡的说着这些,没有因为现在看到了一些成绩或者希望,而沾沾自喜,反而是有着深深的忧虑。
这可能是这个时代很大一部分人的痛苦来源,她们从来没有使用过塑料,却生来深受微塑料带来的苦痛。她们没有犯罪,却需要服刑,这可能是这个时代最荒诞的事情了。
相对于她,田星更像是一个罪犯,他的那个年代,正是塑料制品大行其道的时候,各种塑料用具随处可见,那个时候的人绝对想不到他们的子孙后代会面对这样绝望的情况,会为了他们的错误和贪婪,用上人类最后的气力去纠正这个行为,同时还要在末日中拯救自己。
两人沿着海堤闲逛,闲聊一些过去那个年代和现在这个年代的不同,偶尔也会爆发出难得的笑声,还有刘思雨嘴里啧啧称奇的感叹声。当未来没有多少期盼的时候,人们会更喜欢回忆过去。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一个广场,这里正在汇集工人。他们穿着印有“桑田集团”字样的工作服,按照不同颜色的服装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闲聊。
田星上前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些都是深海型垃圾回收机的维护人员,略一估算,不下于上千人。
这一批到港的深海型回收机有两千多台,它们会用一周的时间陆续上岸,然后停在距离此处不远的沙渔湾卸载货仓。
那里面装的是海里回收上来的垃圾,其中最主要是塑料制品,这之后将会是这些工人进场,将所有的回收机检查一遍,接着便是相对应的维修和保养工作。
“那个人我见过。”田星碰了碰刘思雨,指着广场角落一个西装革履的大汉,“在夏主任失踪的那一晚。”
“那又能说明什么呢?”刘思雨摇了摇头。
田星详细解释起来,“那晚碰到一个叫做姚志仁的老头,他找我说了几句话,最奇怪的是他对我的情况非常清楚,这人就是他的跟班。”
“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刘思雨斜睨了他一眼,有些不满。
“李冬让我保密,他说他会调查清楚的??????”田星被看的有些发毛,赶紧如实相告。
“你知道是谁让我带你来沙渔湾的?”刘思雨心下忐忑起来,声音不觉的提高了一些。
“不会是李冬吧?”田星拽了拽她的衣服,故意压低声音说道。
刘思雨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这边,凑近田星,小声说道:“就是他。”
“这也太巧了吧!”田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赶紧将刘思雨往人多的地方拉去,借着拥挤的人群找一点安全感,“我怀疑实验室有人故意将实验资料泄露出去,其中就包含我的信息,这人应该跟夏主任失踪也有关。”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刘思雨看着田星略显疑忌的眼神,略显不快的问道:“你不会是怀疑我吧?”
“哪有。”田星早已领略过她的敏感多疑,否认的很干脆。
“那我们赶紧报警吧?主任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样了。”事关夏美珊的安危,刘思雨不敢含糊,拿出了通讯电极贴在额头上,便开始发送信息。
“对,先报警了再说,”田星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