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硬的身份?什么身份?跟着琅琅学钢琴的高材生?”高委员说道,“就算身份再硬,这次陆老太爷大寿,他也只能作为陆家的子弟出席,跟其他世家的人坐一起,不是胡乱安排吗?”
还没等陆清璇说话,高委员又补充道:
“何况,要说身份硬,你爸,你二伯,身份硬不硬?他们回来了,也只能是陆老太爷膝前孝子,难道还能坐到企业家那一桌?陈涯身份再硬,还能硬得过你爸和你二伯?是不是没道理?”
高进良有点不悦。
他以为陆清璇和某些其他陆家子弟一样,是看到陆家主家衰落,就借着排座次的事情向太奶奶来敲山震虎来了。
也不怪他多想,刚不久之前,就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昨天,陆家刚开过一次家族内的小会议,会上有几桩陆家的资产处理了一下。
可能是处理结果让某些人不满意,陆元虎的女儿当场甩脸色给所有人看。
她竟然公然说道:“要是没有我家什么事儿,以后开这个会不叫我们家就是了,我家的生意,和族里其他生意切合面又不是很大。”
此话一出,太奶奶当场脸色都白了,陆宁娜性子温吞,憋红脸半天说不出话,还是高进良当即严厉训斥了她,也不知道陆疏影有没有听进去。
自打昨天会议过后,太奶奶一直都神情郁郁,问怎么了也不答话,一直到今天下午,精神气才稍微好一点。
之所以他们反应这么大,是因为陆疏影的话,恰好击中了他们心中最恐惧的部分。
陆家以前之所以欣欣向荣,后辈们拧成一股绳,全靠手中握有爱华这家庞大企业,陆元龙坐镇家中,说一不二,他安排什么就是什么,人人都有汤喝,一切都很和谐。
自从陆元龙被抓去蹲号子,家族又失去了爱华公司,家里却远没有以前那么和谐了,到处都是不和谐的杂音。
可以说,即使陆元虎和陆元豹两兄弟,从此刻起脱离陆家,对于他们的事业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实际上,他们的行为,已经接近于分家了。
而一旦真的分了家,陆家就会真的从之前的顶级豪门,跌落为不入流的家族,成为京城名贵圈子里的笑柄。
陆清璇的行为在高进良看来,是一个危险信号。她今天就能把自己和陈涯放到外面世家那桌上,明天想干嘛简直想都不敢想。
陆清璇被高委员无端误解,心中也有些微愠。冰雪聪明的她自然知道高委员误解她什么了,不过她不好解释,反倒有种欲盖弥彰之感。
好在这时候太奶奶发了话:“让他们坐那一桌,我看也没什么不好,他们两个都算是我们陆家的俊才,到那一桌去,陪几个客人说说话,聊聊天,也免得贵客无聊。”
高进良看向老太太:“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陆清璇这孩子性格,我明白,她是好胜,不服输,可心中的确是一直向着陆家,想要陆家好,她是不会存心害着陆家的。”
老太太这话和声细语,倒让陆清璇产生了感动,眼睛里湿润润的,轻声说:
“太奶奶,不要误解,我不是非要坐到别的世家上去,我可是姓陆啊!只是,之前各方座位实在统筹不过来,就干脆把陈涯安在这里了,也是像太奶奶说的那样,让他陪陪客。”
太奶奶笑了,说道:“不过清璇啊,你这个客单啊,还是要改。”
陆清璇早就知道自己定的位置肯定要改,虚心道:“嗯,没关系,您说,我记着。”
“告诉你怎么改之前,我先告诉你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太奶奶笑着说。
“什么?”陆清璇好奇扬起脸。
“云山集团的总裁,顾雨晴,也主动说要来参加老太爷的寿宴!”
听了这个消息,陆清璇和高委员同时都是身形一晃。
高进良急忙问:“太奶奶,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太奶奶笑着说:“我也是下午刚收到的消息,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别人,你们俩是最先知道的。”
高进良一阵恍忽,这才明白过来,难怪之前她老人家心情那么差,到了下午却莫名心情好了起来。
陆清璇则是还沉浸在震撼当中。
当那股震撼劲过去之后,她首先泛上来的情感……是愤怒。
“顾雨晴……她为什么来?她凭什么?明明是吞并爱华的罪魁祸首,太奶奶,你怎么还邀请她……”
她看到太奶奶脸上挂着笑容,逐渐有些不解,心思一转,却突然明白太奶奶为什么不生气了。
“她是主动要求过来,也就是说……是想缓和顾陆两家的关系?”
俞老太太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那您是……”
“我不知道她过来是什么意思,也不必去知道,”俞老太太说,“但是她过来,是一个信号。不仅对我们来说是一个信号,对其他世家来说,也是一个信号。”
俞老太太接着说道:“老太爷寿诞,顾家这种情况下还过来,还是让顾雨晴亲自作为代表过来,在其他世家的眼里,都是对陆老太爷的尊重,也是对我们陆家的背书,四大世家,夏、顾、陆、秦,终究并列,其他巫家、王家之流,想要更进一步,终归不是那么容易。”
陆清璇终于也想通了,稍微展颜,但是接着又眉头一皱,道:
“但是,如果她顾雨晴过来,不是为了祝贺,而是为了显摆嘲讽,我们该怎么办?我听说顾雨晴行事狂悖任性,她不一定做不出来这种事。”
俞老太太冷冷一笑,说:“她要是过来闹事,那就让她闹,我家老头子只是年纪老了,不是死了,他那么多老部下遍布天下,她顾雨晴要是敢在寿宴上闹事,就准备第二天被群起而攻之吧!”
陆清璇越想越激动,连连点头,说道:“那看来,这真的是一桩大好事了。”
俞老太太听到她说“大好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眉头轻轻一皱,不过没有说什么,终究又放下眉头,说道:
“不过,这就要麻烦你重新调整座位了,把顾雨晴给安排进去,你看看,给她安排在哪里?”
陆清璇知道老太太这是在考自己,低头看着手中的客单。
这确实是个难题。
寿宴的桌子是圆桌,没有方桌,本来世家那一桌的座次,是夏执剑夫妇和秦云初并列坐在上首位,夏执剑夫妇居右,秦云初居左。夏幽则坐在秦云初左边,和夏执剑夫妇隔开。
夏、秦两家,地位比其他家族都要高,所以他们的代表要坐在最上首位置,这是这种安排的原因其一。
另外,餐桌礼仪以右为尊,夏执剑比秦云初年长,所以他坐在右边,秦云初在左;为了避嫌,让秦云初隔开夏幽和夏执剑夫妇,这样两家就不存在谁比谁地位更尊的问题。
可顾雨晴要是来了,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夏、顾、秦,三家以前都是四大家族,地位相当,基本上平起平坐。
如果排次序,有夏顾陆秦、夏顾秦陆等几种排法,不管哪种,都是夏家第一,稍微比其他家族高一线。
可自从顾家吞并了爱华公司,既往的旧秩序已经被搅动得稀巴烂,现在的地位若何,就不好说了。
三家坐五个位置,总有一个人要坐尊位。
那么,哪一家才能坐这个尊位?
让任何一家坐到中间的尊位,基本上都等同于对新秩序呈现出陆家自己的理解。
可以说,陆清璇现在排的这个座次,基本上就相当于陆家在官方场合,认为的三家新的地位次序。
寿宴时上百双眼睛盯着,陆家的任何一种安排,都必将引起上层圈子长久的争论。
想到这里,一滴汗水从陆清璇的鼻尖沁出来,握笔的手也有些湿润了。
“太奶奶,还真有点……不好排。”
陆清璇尴尬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力有不逮,抬头,却看到了俞老太太的笑脸。
“清璇,你是个聪明孩子,我们家的这一代,也就你最聪明了。”
说完这句没有上下文的话,老太太便接过笔,在客单上,分别添上了两个名字,又划去了两个名字。
添上的两个名字,一个是“陆宁娜”,一个是“顾雨晴”,而“夏执剑”和“方柏”则被划走,添到旁边一桌的主位上了。
而原来的这张桌子上,陆宁娜牢牢占据着主位,夏、顾、秦三人则分列两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