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珏目光在师霁脸上扫了一圈, 便越发勾紧了挂在温玉容脖子上的手,“温爱卿, 走吧。”
他压根就没理师霁的话,而温玉容听到申珏的话之后, 沉默地往前走, 留下脸色有些难看的师霁。
一路上, 温玉容都非常小心翼翼, 因为申珏太瘦弱,他抱着的时候, 有一种自己是抱着孩童的错觉, 而光这一路,申珏都闭一会眼, 睁一会眼, 像是疲惫极了。
等快行到宫殿时, 申珏突然开了口,“温玉容, 孤听闻师小将军是你的好友, 他的事, 你不难过吗?”
温玉容脚步不停,“生死有命,人生不过须臾,弹指间便过去了。“
申珏闻言,笑了一声,“没想到玉容你想得那么开。”
短短一段时间, 申珏对温玉容的称呼已经换了三个,这让温玉容神情都微微一变,等行到宫殿门口,他发现居然外面也没有宫人,只好再把申珏抱了进去。
他稳妥地把人放在了床上,便束手站着远处,等待下一步差遣。温玉容披风之下的衣服是湿的,此时黏黏糊糊在身上,并不大舒服。不过没有圣谕,他并不敢随意离开。
申珏抬眸看了下不远处的温玉容,“下去吧。”
“是。”温玉容行了礼,往外退,可才退到内殿的门口,就听到里面“哐当“一声巨响。
他顿了顿,还是重新走了进去,一进去,就看到当今圣上狼狈地摔在地上,脚旁是个摔倒的凳子。
申珏似乎听到温玉容进来的声音,扭过头瞪着对方,“孤叫你出去,没听到吗?”
语气还算有气势,若不配上此时可怜兮兮的姿势的话。
温玉容沉默了一瞬,还是大着胆子上前,他把申珏从地上扶了起来,拍了拍对方披风上的灰,温声道:“陛下想做什么,不如直接吩咐微臣吧。”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如果把对方抛下,对方就会死在这个宫殿的错觉。
申珏抿了下唇,长睫轻轻一抖,最后还是微微低下了头,“孤要换衣服。”
皇帝的衣服十分复杂,尤其是申珏的衣服穿得多,温玉容帮申珏穿衣服都花了不少时间,好在的是对方很配合,乖乖地站着,任由他摆布,让抬手就抬手,让抬腿就抬腿。
温玉容帮申珏穿好衣服后,扶着人去床上坐着,随后转身出去了,过了一会,他打了一盆水回来,打湿了毛巾把申珏的脚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方才一路回来,申珏都没有穿鞋,之前踩在地上,脚底板都是沾上了点灰的。
正在温玉容准备端水出去倒了的时候,坐在床上的申珏突然说:“你一定觉得孤很没用吧?虽然贵为皇帝,却连自己穿衣都做不到。”
温玉容动作一顿,低着头回答,“臣并没有这样想,能为陛下效劳,是臣的福分。天下人都是这样想的,陛下是天子,就该让人伺候着。”
“真的?”
话落,温玉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踩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余光一瞥,发现是申珏的脚。
申珏身体不好,下地的时间都少,一般去哪都有銮驾,靠自己走的时间是少之又少,加上贵为皇帝,平日宫人们都是打着十二心去伺候这尊大佛,故而申珏这身皮肉养的是完美无缺,连这双足,养的都比闺阁女儿更加娇贵。
寻常男人,再怎么风雅,也不会细致到脚上去,脚底板总是有些陈年死皮,但申珏的足是真真的嫩。温玉容方才擦拭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几回,已经有所体会了。
申珏故意将脚踩在了温玉容的肩膀上,遗传了佟梦儿的凤眼微微一挑,“爱卿这张嘴是当真会说话,哄得孤都差点开心了,只是你刚刚违背孤的命令,就是大不敬,你说孤该如何惩罚你?”
温玉容垂眸敛容,平静答话,“臣任由陛下处置。”
”那孤还要好好想一想。“申珏说到这里,没忍住,抬手打了个哈欠。过了一会,温玉容感觉到肩膀上的脚已经移开了,再过了一会,殿内彻底安静了。
他维持这个动作许久,才微微抬起眼,一看,发现方才还要处置他的人此时已经钻进了被窝里。
温玉容顿了一下,才把水盆端起出去了,等他出了大殿,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君王对大魏来说,毫无裨益。
……
申珏是真想处置温玉容一回,因为他觉得师霁有些古怪,可是他精神太差,还没想好什么办法,就觉得寒冷冻骨,便先缩进了被子里,结果一进被子就昏睡过去了。
等再醒来已经是返程的路上了。
佟梦儿坐在他旁边,见他醒来,便抬手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乖乖儿,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申珏摇了摇头,不让佟梦儿扶他,自己坐了起来。也许那温泉真有点效果,这次睡醒,他似乎觉得身体舒坦一些了。
他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已经入夜,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母后,儿臣睡了多久?”
“不久,才两个时辰。”佟梦儿说,“母后本想着你还能再睡一会,马上就到宫里了。”
申珏放下了车帘,眼神落在佟梦儿身上,“母后当真觉得温玉容和师霁二人对儿臣的身体有裨益吗?”
佟梦儿闻言,神情闪过一丝尴尬,她怎么会不知道申珏是什么意思,可为人父母,最希望的是孩子身体好,哪怕是再荒唐的法子。
总要试一试,万一身体就好起来了,若是可以,她真愿意把申珏的病全部移到她的身上来。
“珏儿,母后知道你不喜欢他们,但试着接触一下好吗?“佟梦儿伸手拉住了申珏的手,”如果没有效果,母后就立刻把他们赶出去。“
申珏看了佟梦儿一眼,慢慢把手缩了回来,“母后想让儿臣怎么试?”
佟梦儿挤出一个笑,“原先那些日子,你总是见他们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把人打发了,这次听母后一回,每人轮流一天在你身边陪着,可好?也不用做什么,就让他们在旁边站着当木头也是可以的。”
申珏沉默了许久才说:“儿臣可以试着跟他们相处,但母后答应儿臣一件事,所有事都由儿臣说了算,母后别插手。”
“行行行。”佟梦儿一口答应了。
……
跟佟梦儿预想的不一样,申珏是把两个人一起叫来了御前伺候。申珏靠在榻上,有小太监按脚,而温玉容则是捧着书念,至于师霁,他在投壶。
“你们一个作为孤的伴读,一个作为骑射师傅,在其位谋其政,总该做点实事。”申珏这样说。
申珏自己醒了睡睡了醒好几回,但不许那两个人停下来,一整天下来,温玉容口干舌燥,捧书的手都在发颤,而师霁倒还好,只是也有些神情疲倦,投壶的准头越老越差。
等到日后西下,申珏才叫了停,不过他只让温玉容停,“你今日乏了,明天再过来吧。”
温玉容行了礼,只是退出去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还在投壶的师霁。
此时已经摆了晚膳,因为佟梦儿答应不插手,今日都没有过来。
师霁投了一天的壶,早就饥肠辘辘,闻着饭香味,肚子都忍不住咕了一声,可申珏仿佛没听见,挑挑拣拣地用着膳,没吃几口就停下了玉箸。
他微微转过头,看了看师霁,“师霁,饿了吗?”
大概是将门子弟,师霁说话都有些直来直去,不想温玉容那边婉转。
“饿了。”师霁诚实地说。
申珏笑了一下,“那你回答孤几个问题,孤就赐你用膳如何?”
“陛下请问。”
“这桌子上有十八道菜,你说出温玉容的一个缺点,就能吃一道菜,说吧。”申珏眼睛盯着师霁看。
师霁似乎没想到是这种要求,怔了一会才低下头说:“微臣不知温大人有什么缺点。”
“不知道?那你饿着吧。”申珏冷下了脸。
等申珏沐浴回来,师霁还在投壶。他又问了一遍师霁,师霁还是说不知道。申珏便叫人把投壶拿进内殿,就放在他的龙榻旁。
“继续投,投一晚上。”申珏对师霁说,他知道自己精神不好,所以叫了一个守夜小太监进来,”你今天就盯着他投壶,不准停,知道吗?“
小太监惶恐地点点头,“奴才知道了。”
申珏这才回了床,果然他一沾着枕头就睡着了,等再醒来已经是翌日天光大亮。他在床上躺了一会,才掀开床帐,师霁此时还在投壶,眼睛一片通红,手更是抖得厉害。
小太监在旁守着,小心翼翼帮师霁捡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