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年两岁的柳南木是个如母亲一般自律的孩子。
每天天不亮便睁开了眼睛, 不等乳母催促就自己爬起身穿好衣服,虽然因为年纪太小无法自己吃饭和刷牙漱口,但柳南木也尽可能地去做自己做得到的事。
“求助并不可耻,但做得到却推给别人去做, 就会渐渐变得懒惰。”母亲曾经点着他的鼻子这么说过, 因此柳南木也全力贯彻着这个行事的原则。
柳南木过于早慧,加上因为不足月就出生而导致的先天体弱以及哮喘, 因此就连殷家的下人都忧心这位讨人喜爱的小公子会慧极必伤。
“奶妈, 我可以自己走, 不用抱。”柳南木虽然手短腿短,但却志气不短, 从卧房到书堂的这段路总是坚持自己走完。
“哎哟小公子,你上一回摔了一跤,让夫人知道了可是会心疼的。”奶妈弯着腰好声好气地劝着, 昨天小公子也坚持自己走,却不小心摔了, 将掌心磨出了血。
“娘亲不会的。”柳南木摇了摇头,推开奶妈护在自己身前的手, “她会夸我做得好。”
啊, 也是啊。从柳家过来的奶妈瞬间哑语。这的确是自家小姐会做出来的事呢。
柳南木踩在地上,稳稳地迈出了一步。他身上穿着颜色温和的鼠灰色锦衣,样式简洁,便于行动,即便磕着碰着了也不会弄脏,很适合初学走路的小孩。
考虑到孩子的脚程,所以提前预留出了行走的时间,即便是院中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相当勉强的门槛, 柳南木也手脚并用地翻过去了。
“小公子,真的没事吗?”奶娘看着那小小软软的奶团子,又是揪心又是感叹,“您真是太懂事了。”
“?”柳南木翻过了门槛,闻言小脑袋一歪,高高地举起双手,露出袖子下的护垫,“没关系,娘亲让静喧姐姐帮我做了护垫。”
奶妈见状只能无奈地笑了笑,由着他自己努力,到底是小姐的孩子,性子跟小姐一样倔。
柳南木迈着小短腿,在周围侍从们亦步亦趋的跟随下来到了前院,他还未迈过门槛,便听见一声娇软的低呼:“天啊,小公子。”
柳南木正专心脚下的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扶着腋下抱了起来。
小小的身子越过了门槛,随即裤子被人拍了拍:“怎么回事?居然让小公子自己走路?”
柳南木从一瞬的眩晕中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娇艳如花的容颜。柳南木不认识这人,便回头去看奶妈。
陪同在一旁的奶妈并不回答对方隐含斥责的问话,见柳南木望来,便恭敬地说道:“小公子,这位是二少夫人。”
孩子不知道上一辈的恩怨,望凝青也不会跟孩子说这些。因此柳南木眨了眨眼,乖巧地问好,道:“二婶好。”
“欸。”方知欢露出了亲切的笑脸,转而又道,“怎么回事,是下人怠慢你了吗?”
柳南木半垂着眼帘,闻言便抬眼望她。二婶虽然在对他说话,眼神却瞥向了一旁的奶妈,显然她想要听的不是自己的回答。
“并非如此,二婶误会了。”柳南木双手交叠放在自己的小肚子上,他身边的下人都不会因为他的年纪而轻视他,他们都发自内心地将他当作主子看。
主子没有开口,下人自然不能抢答,因此柳南木开口道:“是我决定要自己走的,娘亲说,能做却不去做,会一点点变得懒惰。”
说到这,柳南木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门槛,有些沮丧地想,他今天少爬了一节门槛,他变懒惰了。
“可是,你才刚会走路,嫂嫂未免也太严格了。”方知欢低声地抱怨着,她不觉得那些是柳南木的心里话,哪里有不爱偷懒玩耍的小孩呢?
一定是碍于柳袅袅的训诫才不得不装出懂事的样子,说着这样言不由衷的话吧?方知欢有些怜惜地想着。
“我送你到书房吧。”方知欢嫣然一笑,一边说着一边迈开了脚步,“放心,你娘亲不会怪罪的。”
柳南木落在方知欢手上,不由得捏紧了自己的衣物。
他想说母亲本来就不会怪罪,因为这是他自己要求的。但是对于把自己当做不懂事的孩童的大人来说,争辩显然是无用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柳南木皱了皱眉,面对这位二婶,他心中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抵触,但最终,柳南木还是妥协地垂眸,客气道:“那就多谢二婶了。”
小孩拗不过大人,更何况还是自己的长辈。柳南木本以为顺从一次,这件事便会过去了,但没想到从那之后,他便经常“偶遇”这位不速之客。
要么是在他步行锻炼身体时突然将他抱起来,要么是在爷爷抽背书时将自己的见解侃侃而谈,就算他躲进了书房,这位过于热心的二婶也会送玩具糕点进来。
柳南木烦不胜烦,他本来就是有些孤僻的性子,平日里除了娘亲、奶娘和静喧以外都不和他人亲近,就连名义上的父亲殷泽都不会随便抱他。
柳南木对这位二婶的感觉微妙,但他还没有分辨善恶黑白的能力,因此下意识地想要遵循最亲近之人的喜好:“母亲跟二婶的关系好吗?”
“不好。怎么了?”望凝青给窗台上的花草浇水,其中一朵黑牡丹的花枝开得格外繁茂。
“我……不太喜欢二婶。”柳南木坐在软榻上,努力斟酌着自己的言辞,“二婶很热心,但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我不知道自己这么想会不会不太好……”
望凝青放下了水壶,微微回头,漫不经心地睨了他一眼:“合得来合不来是你的事,不喜欢就避开。问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