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陈舍巷七七, 陈舍秋死活要把陈舍微拉去,他在家丁忧,没官当,太闲了想起自己是这一辈里最大的, 凡事都要出来说两句, 管几下。
原本族里的琐事都是陈舍嗔在管,他在陈舍微跟前失了面子, 除了挣钱的事情, 其他的事情是能避就避,陈舍秋刚好接手了同陈舍微打交道的事,陈舍嗔也不跟陈舍秋抢。
可陈舍微在族里的地位水涨船高, 好些事情原本知会一声就够了,而今还要请他来商量, 他不来, 就还不好说了, 这都叫什么事儿
渐渐的,陈舍嗔也发觉自己手里的权一点点流向了陈舍秋,尤其是族田里的几个管事,全都叫陈舍秋给换了,为表自己没私心,其中一个还是二房的人。
陈舍嗔气得牙龈都肿了, 可一个两个比他大,又是被潜移暗化释了权, 解了力,一下提不起由头来闹。
至于比他小的,别说已经是死人的陈舍巷两兄弟了。
就说陈舍微,也就是看在举人身份, 每年还从族田里拨银拨粮的份上,虽说族田的管事里没他的人,可春耕夏种时,他偶尔也去看一圈,点拨几句。
陈舍微本来就不爱管族里的事,反倒是族里总是扯着他。
陈舍巷七七陈舍微来了,一是情面上实在过不去,二是被陈舍秋直接架过来的。
陈舍嗔眼瞧着他们一道来,亲亲热热好哥俩的样子,忍不住对蔡氏耳语,“咱们也去泉州住呗”
蔡氏眼珠子转过来斜他,陈舍嗔被她瞧得不痛快,道“怎么了咱们又不是买不起”
“买得起。”蔡氏语气讥刺的说“那是不是把家里那几房都带去那爷算一算,得买个几进的宅院人家那是宅子里清净,内院都能空出护厝来养虫子外院还能开书社要是跟咱们似得,内院里住满了姨娘、乳娘,外院又是姨娘的兄弟,乳娘的儿,不知道要多大的宅子”
“这叫人丁兴旺跟老六家一样,就一个丫头片子,你就高兴啦”
陈舍嗔理直气壮的反驳,他买得起宅院,可要像老宅这般宽敞的,又贵又少,只怕买不到合心意。
只是瞧着他们一个个在泉州扎了根,做起了买卖,有些什么事儿常常三房人一碰头就定了,事后给陈舍嗔来一句口信,说是路上奔波,没劳动他
陈舍嗔瞧着陈舍秋和陈舍微站在廊下说小话,一向寡言冷淡的陈舍刞居然也走了过去,三人不知在说什么
“那,那就买个小一点,人不用带去那么些,反正咱们儿子也在泉州读书,离他近一些,也要照应点。”陈舍嗔想了想还是道。
蔡氏意外的看着他,思忖片刻,觉得的确是机不可失,就道“爷既这样说,那宅院就好找了,只是带谁去,不带谁去呢”
陈舍嗔正经姨娘其实就两个,都是在蔡氏兄长升迁前纳的,但通房有好些个,大多没名没份,就是个兼伺候陈舍嗔的丫鬟,生了孩子也寄在姨娘名下。
蔡氏如今有两个儿子,一个已经长成,一个尚幼,不怎么拘着庶子庶女出生,这也是陈舍嗔敬重她的一重原因。
殊不知,蔡氏只是不想手上染孽,替儿子积福罢了。
“就带上阿四和阿六,也到年纪上书塾了,其他么,再带上秋棠就行了。”
除了阿四和阿六,其他都是庶女,而秋棠则是通房里最貌美柔顺的。
陈舍嗔的想法,皆在蔡氏意料之中,“也好,阿四和阿六俩也念叨阿远呢。”
庶子满五岁就不在姨娘院里住了,而是和嫡子一道起居教习,培养感情。
这也是蔡氏的打算,庶子日后可做嫡子的左膀右臂,但绝不能越过他们去。
这两个庶子如今都很听陈昭远的话,对嫡出的幼弟又很关爱。
听到蔡氏答应的爽快,陈舍嗔的目光柔和下来,道“而且你的嫁妆铺子也在泉州,日后就方便打理了。”
蔡氏的嫁妆铺子是做木雕的,与谈栩然的漆器坊在同一条街上,快过年了,木板年画走得很好,她前些日子去瞧了一眼,想选几版年画送给各房,意外发现谈栩然才半开业的漆器坊生意也不错。
蔡氏心里总有一番计较,觉得自己不比谈栩然差,但又畏惧人言,只怕族里说她不安分,如今谈栩然先替她蹚水,先出了头,倒叫蔡氏有些意动,觉得自己未尝不能扩大家业,仔细经营,而不是靠着老本过日子。
蔡氏正想着,就听陈舍嗔压低了声音,道“至于我么,老八在月港的买卖丢了可惜,我想着接过来做,在泉州往漳州去也方便些。”
陈舍嗔一有什么挣钱的念头,总是要出差错,蔡氏忙道“算了吧,老八命都送在这上边了,这样不吉利”
陈舍嗔不以为意,啧一声,又道“怕什么银子最辟邪了,再说了,漳州是什么地方咱们阿兄的地盘啊老八连船队都好找了,药材、蔗糖这两样都是厚利啊。”
蔡氏还是觉得不大稳妥,斟酌着道“起码,先等我阿兄把杀老八的凶手抓到。”
陈舍嗔有些不以为意,道“我可不是觉得阿兄没这本事啊,只是,我看老八这案子难了结。你是没瞧见,老八脖子都被勒断了半根,当胸还有还有一个血窟窿。”
陈砚方是和陈舍嗔一道去漳州运回了陈舍巷的尸体,陈舍嗔回忆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描述的不大准确,道“也不能说是血窟窿吧。就像是蜂窝,一个眼一个眼的,仵作说,像是用剪子戳了几十下,都勒死了,还戳他干嘛这样怪里怪气的死法,连个疑凶都没有,怎么找”
“好了别说了”蔡氏叫他说得又害怕又恶心,身上打哆嗦了,突然又听见院子深处传来女人的哭嚎声,跟鬼叫一般,吓得她花容失色。
廊下众人都听见了,陈舍微他们几个也纷纷扭脸,朝宅院深处望去。
这声音很短促,若不是这么多人都听见了,甚至会以为是幻觉。
一个管事匆匆从内院走出来的管事,陈舍秋一招手,道“怎么回事”
董氏早就半痴疯了,这几日人人浑噩,她反倒清醒了几分,也不披头散发的到处抓人傻笑了,而是用篦子仔仔细细的抿好了花白的发,齐整干净的坐在院中石凳上,口中喃喃默念着谁都听不懂的低语。
陈砚方叫痰迷了心,正昏沉沉的倒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