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时风雨都小了许多,与暑热相抵,倒多出几分凉爽。
因为沟渠疏通得当,下水又快,陈家院里只有几处洼地积水。
天井水池里落了好多花叶,有些浑浊,陈绛用兜子捞,吴燕子用簸箕装,
金鲫早就不惧人了,窝在水下一夜也是憋闷,忙不迭浮上水面吐泡讨食。
“我叫果儿随着泉州卫的兵马一道出去巡田,路上也稳妥些,”陈舍微走出房门,还折回去一脚,让谈栩然替他弄衣领,“还得去铺子里看看,阿凌那小子满口答应得好,昨个竟没有回来。”
“昨日就吩咐灶上煨了血菇鸡汤和红糟肉,你送去给高凌,还有一罐猪腰汤是给你做早膳呢,再叫阿小做个猪油拌粉也就是了。中午还有五人份的鲈鳗猪骨汤,再配个鸭血糯米饭,我让人送到铺子里给你。”
陈舍微眨眨眼,觉得自己昨夜时长还算可以啊,为什么会被补猪腰汤呢
“这几日肯定就忙开了,先补一补吧。”谈栩然说着就见他委委屈屈的瞧着自己,原不是那个意思的,但指尖在他心口一划,却道“可别虚损了精气,那妾,就要不悦了。”
陈舍微格外吃这套拿捏,心上像是叫她开了一道细口,所有情意都要朝她淌去。
灶上最是热闹,夏日里鲜肉存不住,早早就下了油酱腌了。
热腾腾的蒸笼一掀开,大包白胖蓬松,内馅油香多汁,浸透了薄皮处,几乎要破皮而出。
底下铺着的松针丝丝缕缕的将香气渗进包子里,太香了,香得酱肉的味道都要使劲才能从面香中挣扎出来。
可院里这么多人,光吃酱肉包子填饱肚子,多豪气的主家也要被吃空了。
所以酱肉包子是给昨日轮值守夜人的,还有那酥皮芝麻芥菜饼,虽没有肉,却有炼猪油剩下的油渣,一口下去,真是给肉给难换。
那些个要随郭果儿一道去巡田的也都吃酱肉包,老面发的更有嚼劲,酱肉粒粒分明,香得浓郁流汁。
郭果儿吃得满嘴喷香,熬了半宿的困倦几乎全消,打开孙阿小给他装得那一盅辣椒油,一蘸一尝,天呐,他觉得自己能再吃十来个
街面上积水未退,不过陈舍微坐在马车里倒是还好,只是听着车轮滚动划破水面的响动,恍惚间不知自己是在行船还是在走马。
左边窗外是饭馆掌柜指使着伙计在水里摸招牌,右边是夫妻俩一个使水瓢,一个使汤盆从屋堂里把水往外头撂。
烟卷铺子里多壮汉,烟叶烟卷又最是畏潮,所以早早就把漫进来的积水扫除干净了。
店堂里前前后后还架着三两个火盆,这是赶走水汽最快的法子了,热点就热点吧。
高凌赤着上身坐在长条凳上,小腿肚上好长一条口子,陈舍微大老远都瞧见伤口还在往外头洇血。
小林管事正在高凌旁边碎碎念,说是被钉子划伤的,又在脏水里泡了,所以还在渗血。
陈舍微快走几步,看清了是长而浅的伤口,勉强松口气,道“请大夫来了没”
高凌还折腾呢,使劲挤出些脏血,这样疼,也不见他皱眉头,反而诧异的说“划个口子而已,要什么大夫啊”
朱良正往外拿汤罐呢,陈舍微一摆手,道“想来你是钢筋铁骨锻造的,也不必吃饭喝汤了。”
“要吃的,要吃的。”高凌忙不迭道,满脸堆笑的样子真是好不滑稽。
铺子里只损了一箱柑皮,高凌自然是功不可没的,王吉昨夜在家也是翻来覆去没个好觉,早早就去巡分店了。
分店地势更加低洼,积水难退,大半个车轮子淹没在水里,王吉站在马车上都没处下脚,只能游过去。
“您别下来了。”
分店掌柜盘腿坐在桌子上冲他喊,一个伙计高举着账册涉水而来,黄泥水一的荡开来,方桌仿若江心一屿。
“大部分烟卷都垒到高处去了,不过到底是弄湿了半箱,等水退了,再烘干瞧瞧是不是能折价卖了。今儿是不能开张了,我把货单给您,烦请总店替我们把要紧的货先送了吧。”
今儿估计是够糟心的,王吉摇摇头,抓过货单,道“你们吃喝怎么办啊”
“陈老板给每间分铺都发了好些肉脯和光饼,也有干净的水,挨上一两日不成问题。”
来送账本的小伙计满脸的泥痕,却嘿嘿笑道“光饼还是芝麻红糖和咸口五香的呢”
昨夜里水漫进来最凶的那几个时辰,烟叶贴着房梁垒高,又怕塌了,绳索一时捆不牢,是用身子挡着,胳膊搂着那么熬过来的。
等水矮下去几寸,人都累得人都木了。
掌柜的用存下来的炭块烧了热茶,分了光饼,一时间就只听得见牙齿咀嚼声,光饼扎扎实实的谷物香气,抚慰了所有的惊恐与疲惫。
王吉叹了口气,也是庆幸,打开那货单一看,道“嗯那庆山茶馆不是同咱们没续签了吗怎么还有给他们的货”
这买卖是热乎的,掌柜记得一清一楚,就道“噢对,叫老天爷这一闹,我忘了同您讲了。前个他们店里亲自来人续上的,还全款付清,提了一箱烟卷走呢。”
王吉其实有点不乐意,就听掌柜的道“价钱么,涨了一成。”
他微微一笑,道“罢了,来去都是银子,爷不同他计较。”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